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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未行先慮敗】

  這次競標是屬于公開招標,可以公開競標者出的價格,也可以不公開,但或許那個教育署派來的鬼佬也不敢相信會有人出這個價格,要不是看競標者是香港大學出版社的話,他恐怕在后臺就會直接廢除這個招標者的價格,當作惡意競標來處理。

  所以在看到現場三十多家出版社來競標的人發出疑問,鬼佬也是咳嗽了兩聲,示意大家安靜一下,這才緩慢的說道:“香港大學出版社是本次競標會中出價最低的投標者,他們的價格是八毛錢!”

  “八毛?”

  “香港大學的人瘋了?”

  “何止是瘋了,我看就是發傻,標個成本價不賺錢就算了,還虧本競標拿下訂單,他們搞什么?”

  “瘋了!”

  “發善心?”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要知道哪怕是向牛津出版社這個在香港一頂一的出版公司,他們印刷一本教材書的價格也要八毛七左右,這還是得利于同造紙廠和油墨商提供的原材料價格很低,然后批量印刷才能夠做到如此低價的印刷一本教材書。

  香港大學出版社如果出個九毛的話,就算賺不到錢什么錢,那最少也是不虧的,哪怕一年就賺個幾萬塊也是賺,可現在直接出價八毛一本教材書,這不是賺錢了,而是虧本,還是大虧特快。

  在座的數十家出版公司的人紛紛左顧右盼試圖找到香港大學出版社派來的投標人員,想要問問看他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居然會想到用八毛錢的價格來競標,虧本做生意?難不成真的跟有些人說的一樣,是想要發善心,給香港免費兒童教育作出一份貢獻不成?

  現場來參加投標的人,只有邵杰知道霍耀文跟伍連德是香港大學出版社的,所以他雙目睜大,滿臉不可思議的盯著二人,仿佛是在無聲的追問:你們出的價格是認真的?

  如果說邵杰吃驚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他根本不知道霍耀文的想法,但伍連德同樣也很吃驚,之前說好是以成本價競標,卻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在最后關頭修改了競標價格,給了個最低價,還是虧本的最低價!

  一想到還未盈利,出版社印刷一本書最少都要虧一毛錢左右的時候,伍連德就有些頭暈目眩。

  別看虧本一毛錢不是很多,但要想想九龍的人口是全港最多的區域,香港這些年快速增長到了四百萬左右的人口,九龍就差不多占據了一半,香港島次之,新界人口現在是最少的。

  兩百萬的人口,其中適齡孩童最少也有十萬,按照教育署規定的小學課程,每個人一學期需要八本書,那就是八十萬本,虧一毛錢就是虧八萬,一年就是十六萬。

  一年十六萬看似不多,但要知道出版社到現在可都未有盈利,哪怕鬼吹燈年前因為報紙上罵戰的事情賣的不錯,可那賺的錢能夠維持報社日常運轉就不錯了,哪還有什么盈利可得。

  現在卻是一下子又要虧個十六萬,不是虧一年,而是持續三年,畢竟跟教育署簽訂的合同是三年,那就代表要虧四十八萬。

  伍連德頭暈目眩的時候,霍耀文也是心里一痛,早知道就按照成本價來得了,但事已至此,虧本是虧定了,不可能因為這點事就跟教育署翻臉說要重定價格,而且之前臺上那個鬼佬也話了,不會給二次修改價格的機會。

  虧是虧定了,也無法挽回,那就要想辦法從虧的點中找到一些能夠有利自己的地方,畢竟虧也要虧的有價值!

  如此一想,霍耀文心里有了一個謀劃,倒是對自己估錯而帶來的虧本有了一點釋然。

  “這不可能!”

  莫福成雙腿顫栗,從鬼佬說出八毛錢到現在,他一直不愿意相信有人會發傻到虧本去競標,這又不是為了名譽去做慈善,而是公平的競標,居然真的有人發瘋的標了八毛錢的價格。

  雖說教材書的紙張和油墨不同于外面賣的出版書籍,但八毛錢,哪怕是香港最大的印刷廠都未必能夠以成本價印刷一本教材書來,香港大學出版社怎么可能會以八毛錢的價格競標呢?明知虧本還要去做,這不是膽大,而是發傻。

  莫福明對沒有標中也很氣憤,他為了能夠拿下這次的訂單,不僅入股了小弟的出版公司,還注資了十幾萬用來買新的印刷機,在競標會開始前,又花錢買通了后臺清算的鬼佬,花了差不多五六十萬,就是為了能拿下教育署的訂單,這樣才能在未來能夠長期挖掘這座金山。

  但現在被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發傻的出版社以八毛錢百分百虧本的價格拿到了訂單,白白損失了五十多萬,哪怕是莫福明心里都有一些心痛,他是做紗廠的,早些年香港紗廠制造出的紡織品還能出口到英國,但隨著59年英國那邊禁止香港紡織品出口后,無數紗廠倒閉的倒閉,轉型的轉型,唯獨莫福明沒有選擇轉行,這也導致他的紗廠成為了香港僅剩不多的紡織品貿易公司,雖然出口不了到國外,但在香港本土還是很有市場的。

  可隨著近些年香港流行美國貨和日本貨,他的紗廠生意也漸漸的下滑,所以在小弟莫福成同他講這座金山生意后,也是動了轉行的念頭,毫不猶豫的出了五十多萬就是為了能拿下這次的訂單。

  但現在訂單沒有拿到,錢也回不來,莫福明自是心中不爽,對香港大學出版社這個虧本都要拿下訂單的出版社產生了怨恨。

  “蒲你老母,這出版社的人都是腦子有病?”莫福成狠狠的謾罵了一句。

  莫福明陰沉著臉,看了一眼小弟,又掃了一眼漸漸離場的人群,思慮片刻道:“阿成你回去后調查一下這個香港大學出版社,我就不相信他們是真的發善心,想要無償的為教育署減輕負擔。”

  霍耀文和伍連德同教育署的負責人見了一面,在確定好是以這個價格競標后,在教育署神色怪異的目光下,霍耀文初步競標后的合同,完整的合同要等雙方律師到場才會簽署。

  出了競標會,二人上了車。

  伍連德坐在副駕駛位上,猶豫了好久,才擔憂的問道:“耀文你確定你的計劃能夠有效?要知道這次競標的價格可不是成本價,如果輔導書沒能如預期的那樣成功,出版社可沒有資金去完成教育署的訂單,剛剛你也看到了,教育署那邊的人估算了九龍下半年就需要六十萬本教材書,讓我們最少籌備七十萬冊教材書以備不時之需,這筆錢他們只會暫時預支一半。”

  霍耀文一邊開車,一邊側目看了一眼面色憂愁的伍連德,心里知道他的擔憂是在哪里,說實話霍耀文自己的心里也沒多少底,但他作為社長又是主導這次競標的人,必須要有信心,所以他帶著幾許輕松的話語道:

  “伍老,未行先慮敗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雖然這次競標看似是我們虧本了,但何嘗不是一次機遇呢?輔導書的事情,在我看來問題不大,我們賣的價格只要不高,再舍棄一點利潤給那些學校采購辦和教師,自是能夠挽回教材書的虧損,而且指不定還能大賺一筆。而且我們出版社在全港出版行業中幾乎一點名聲都沒有,要不是是屬香港大學下,恐怕知道的人會更少,所以這次教育署的競標一旦公布出去,我想出版社必然聲名鵲起,到時候來投稿的人肯定會越來越多的。”

  聽霍耀文說的這么輕松,仿佛虧本就是在賺錢,博得名聲就能有錢入賬,伍連德這個老傳統的思想還是沒能夠扭轉過來,心里的擔憂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是從擔憂轉變成了焦慮,他是一心想要出版社能夠發展壯大,所以忍不住張口辯駁道:“但為將者未慮勝,先慮敗,故可百戰不殆矣。”

  這句話霍耀文聽過,是兵法鼻祖孫子所說,只是沒想到伍老會在這個時候說起,他將車速緩緩的降下來,靠邊停車后,側身說道:

  “伍老我知道您擔憂什么,您在擔憂出版社現在一沒錢,二沒設備,又是虧本接下了這次的訂單。但教育署的人不是說會先支付給我們一筆前期訂單的費用嗎?有了這筆錢,我們就拿去買幾臺舊的印刷機,然后以印刷機向銀行貸款,拿到貸款再去完成教育署的訂單。至于向九龍各個學校推售輔導書的事情,我會親自去負責的,這點伍老您完全不用擔心,我心中自有謀劃。現在還沒到教育署通知我們印刷的時候,您現在的工作,就是統領出版社全局,除了繼續招聘印刷工人外,就是督促底下的員工盡快的做好各自的本職工作。”

  伍連德看霍耀文如此自信,這焦慮的心倒是有所好轉,也是開玩笑道:“那我不成了吃閑飯的?”

  “哈哈,這不是伍老您所希望的嗎?”霍耀文哈哈一笑,發動引擎準備回出版社,一邊提速一邊說:“伍老現在可能比較清閑,但過段時間就會忙的多,到時候您可別嫌棄這碗閑飯不好吃啊。”

  望著霍耀文堅定而又自信的臉,伍連德也沒再這個問題上多說些喪氣的話,只是笑著道:“閑飯不好吃也要吃啊,我這一把年紀了,想換個地方吃都沒的吃。”

大熊貓文學    香港19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