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君倒也沒因為這事心急火燎找秦弈,畢竟只是個端倪,尚且可控,再說秦弈對這種事多半也沒什么主意,找他也只是平添煩擾罷了。
李家姑侄都是獨立性很強的女人,不至于什么事缺了男人就六神無主,自行處理才是慣例。
而李無仙服用了西陵子的丹藥后,確實有很大好轉,夢魘驚悸之事已經消停。于是李無仙斷然停止修行,那果決堅定看得西陵子都不禁動容。
該她是人皇,這種自制力就沒幾個人有。應該說是相反才對,越是人皇,越想要長命百歲…能果斷停止自己長生之路的人,古來有幾個?就算是明知道有可能變得不是自己,也沒人忍得住的,畢竟那還有爭取壓制融合的路子不是嗎?
結果她就能這么果斷決絕,根本就對長生沒有興趣?
可看看李青君,那臉上的表情就是一臉理所當然,好像侄女不這樣才奇怪似的。
這一家子…有點意思。
話說回來,關于前世這種事情,都是至親者才比較在意,會認為不是那個人了。如果在外人視角,說不定感受相反。
人們會覺得你既然享受了前世真靈伴生的好處、天生聰慧、修道奇才、可能還自帶某種特殊天賦,這都是前世給你的特殊機緣,你借此遠超同儕,然后就翻臉不認前世之功…好像也有點說不過去。
就像秦弈知道明河前世是冥河之后,對試圖復蘇冥河的海妖自然也就理解起來,總是很難把二者割裂看待。
大家若是修轉世法的,也是為了能再續生命,可不是為了給“將來的另一個人”做嫁衣的。
當然,今生之人自有情感,也不是為了給前世奪舍用的,你死都死了還想做主?
這種是非很難論得清楚,一般情況下,明知道自己有前世的人,只要不是和前世三觀對立,那主流想法都是融合記憶。既把握今生,也不負前世,這也算是一種前世延續了。就像明河孟輕影都并不排斥自己的前世,只是不敢貿然去觸碰,生怕出岔子而已。
畢竟一個沒搞好就是被前世徹底侵占記憶,誰也不敢輕易去賭這一把,連天樞神闕對此事都非常謹慎。所以西陵子說的倒也沒錯,無論是秦弈還是天樞之無相在這里,也幫不上多少忙,得靠自己。
而像李無仙這般堅決想要與前世割裂的人,應該說是很少的。
也許玉真人算一個,他拒絕了前世的覺醒融合,選擇了自我修行,但好歹也是認了“那也是我”,并未徹底割裂看待。對于前世的緣法,他冥冥之中也會承續一二,深耕幽冥之地、以及與孟輕影之緣,多半都與此有關。
如李無仙這種喊出“一個已死之人憑什么和朕爭”,當成個競爭的敵人來對立的,或許是絕無僅有了。
“朕不知道那是誰。”觀星臺上,李無仙悠悠看著星辰,低聲自語:“但朕知道她很了不起。”
李青君站在身邊問:“你想起了什么嗎?”
“沒有,真想起什么恐怕就玩完啦…主要是想起了小時候,我才多大,就看見了未來的片段。”李無仙笑笑:“姑姑,能讓一稚童具備這種異能,過去未來這種東西對她而言怕是跟玩具一樣了。”
李青君眼神微凜。她聽出了李無仙的潛臺詞。
若是對過去未來盡皆勘破,焉知今日她的抗拒在不在往年她的算中?
說不定都是她的布置…連人皇之路都是。
“朕不信。”李無仙看著天空,幽幽道:“姑姑,我們披荊斬棘,歷經多少風雨才一掃六合,靠的是自己的殫精竭慮,自己的雙手和勇氣。她給了我聰明的天賦我認,說有什么冥冥的安排造就,我可不認。”
李青君笑笑:“我也不認。”
李無仙忽然一笑:“還不如說當初師父的安排好呢…雖然當初他通過此事和一個魔女不清不楚,不過那好像是姑姑該生氣的問題?”
李青君板著臉:“你要對這種男女之事感興趣,就自己去找個男人,別尋姑姑和姑父的開心。”
李無仙吐了吐舌頭,這時候一點都看不出此前那人皇之姿了,倒像個淘氣的小丫頭。
繼而神色一斂,又正容道:“反正…我感謝她給我的天賦,可這不是干涉我人生的理由。大不了下一世讓給她,我不跟她爭來世,但此世是我的。”
西陵子一直在不遠處看著,心中在想,這少女人皇也是個很難搞的人物,變色龍一樣。她嬌俏的容顏里,不知道隱藏了多少面。
說來也是,除了遠古之外,再也未曾出現過的修士人皇…外御仙家,內統六合,傲視乾坤,鞭笞宇內,這樣的人當然有與眾不同的強大自我,也難怪極為抗拒被其他意識造成絲毫影響,故視之為敵。
可怕的是她前世很可能也是一個恐怖的存在,這兩世相爭,本身就可能會是一個傳奇。
不知道世上存在不存在能讓這種人皇聽話的人物,反正她姑姑多半很難辦到…
嗯…她師父有這本事么?
壓服我們戰堂這群歪瓜裂棗不算本事啊,壓得住這位人皇徒弟才算你本事,堂主大人!
堂主大人…還在南海修行。
秦弈因遠程通話知道了無仙近況,引發了對小徒弟長大了的文青感嘆,卻并不知道她這么早就有了前世覺醒的端倪。
感嘆之后也不會因為這個就萬里迢迢趕龍淵城去,至于嘛?
只是想著以后閑下來了該去看看…然后就繼續錘煉自己的元神去了。
不得不說修煉這種事情真扎進去的話是很上癮的,早年秦弈和流蘇玩笑說過的游戲升級還真的挺接近本質,玩進去了就樂不思蜀,心思很少會被別的事情轉移。
而且秦弈還首次發現,修行花時間的地方已經不僅僅是修為本身的提升,對“法”“術”“技”的錘煉同樣也開始大耗時間,不再是之前那樣稍微學學就能用的了。
其實很早以前,他也是每天都要練練棒法的,都忘了從什么時候停了,如今也算是重拾那種經歷,不算突兀,但確確實實很費時間。
無論是時間之法的掌握,還是這種神魂之用,都非常晦澀且難控,未經長年累月的磨煉,很容易出岔子。
所以別人修行為什么要那么久,他秦弈快歸快,其實也是跳了不少環節,光升級了,技能樹沒怎么加點,特別是乾元這個過程太緊湊,棒棒還正好在睡覺,導致疏漏更多。再這么下去要被人越級打了,不是越級打人了…
當初對付已經重傷的鶴鳴都很是無力,便是個警兆。如今練進去就更是發現自己修行的欠缺已經到處漏風,都快跟篩子一樣了。
壓力一起,修煉就停不下來,以至于軟軟香香的安安就在身邊,他都沒怎么去關注。
安安倒是松了口氣,之前目睹鎖鏈捆綁玩法刺激太大,嚇得對先生退避三舍不敢接近,這幾天下來見秦弈心無旁騖,不是在練功就是在和小幽靈打打鬧鬧,她倒也慢慢緩過氣來了,又開始試試探探地去接觸。
“先生…”
安安走向海邊礁石,秦弈正坐在上面,手中輕撫一片光幕,有些出神地看著什么,好像沒聽見安安喊話。
安安走近了些,看見光幕上的情景,心中咯噔一跳。
那是…這片島嶼附近的景象,不是今天。
是之前…夜翎帶著妖怪在這里駐扎的始末,前前后后所有事情逐一展現,連寒門放了個屁的聲音都聽見了…
這是什么!
回溯過去?
不,這不是自己靈魂記憶的回溯,和別人慣用的寄魂回溯或者之前秦弈曾經展露過的李無仙畫面回溯都不是一個性質。
這不是自己的記憶,是此方空間的殘留記憶。
這是時光之道,回顧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