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弈慢慢睜開了眼睛。
天色早已大亮,隱約可以聽見王府中人行走做事的聲音,遠遠飄來,隱約而悠遠。就像結廬在人境,而此屋卻自成仙境。
他成功踏出了修仙的第一步。
雖然只是最基礎的一縷靈氣,他知道此后自己已經不一樣了。
伸手一招,那貼了漂浮符的酒葫蘆便飛了過來,好像有繩相系。原先用真氣去驅使,只能勉強發揮效果,飄飄忽忽的;用上了“法力”,那便不僅是漂浮,彷如電射。
“馭物,法力最典型的特征。”流蘇的聲音悠悠傳來:“在你修到一定境界之前,法力本身并沒有傷人的威能,它的用途在駕馭,馭物,馭器,操縱五行,呼風喚雨,牽引雷電。對于自身的強度上,效果一般。這是與你的真氣最大的區別,可莫要覺得兩者差不多。”
果然流蘇知道他起初會覺得兩者差不多。秦弈露齒一笑:“戰士和法師的區別我還是知道的。”
“戰士和法師…”流蘇咀嚼了兩遍這個形容,卻也理解了下來,慢慢道:“外在是這樣,但你要認識到一件事…修仙的根本,是長生。外在的表現如何,都只是為了長生而保護自己的手段而已。換言之,你的武道也是手段,一樣有用,無論是真氣還是棒法。”
秦弈怔了怔:“所以你之前也教我學武道,我本以為是過渡之用,按你這意思,可以一直學?”
“是建議你必須一直學,練到深處走武修路線,重肉身,重戰法,這本就是一派修行體系——不然你在仙跡山見到的都該是法器,為什么會有狼牙棒?”
“對對,那敢情好,我拎著你,本來就該走武道才搭。”
“什么叫拎著我!”
“呃…好好,我供著你。”
“哼。反正武修體系在長生方面頗為不足,但戰力極強,你二者兼修,便可兼具好處。”流蘇又道:“明河是單修仙術,典型的只重陽神,不重肉身,或可呼風喚雨,自己提著劍卻如同繡花。當然也不是不行,修到極處一樣天下無敵,只是在我看來終究有所偏頗。萬一法力暫失,街口賣菜的大媽都可以騎在她身上打。”
“…”畫面感好強,怕是你自己想這么干吧?
“當然,人的精力有限。修行之道浩如煙海,窮其一生也未必能領略萬一,一般人是真的沒有心力兩者兼修,只得有所取舍。但你不同…”流蘇頓了頓:“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連你都不敢兼修,就沒人能了。”
秦弈默然片刻,忽然道:“流蘇…”
“呃?嗯???”流蘇大吃一驚,這好像是秦弈第一次叫它名字!
秦弈站起身來,對著它一揖到地:“便是拜個師父三跪九叩,也沒幾個能像你這般諄諄而教。秦弈雖渾渾噩噩,也知良心。今日在此立誓,必將用盡最大心力,助你重鑄身軀。”
流蘇不答,好半天才幽幽道:“想用這話堵住我奪舍的想法?”
秦弈“嘖”了一聲:“好了,別傲嬌。”
“…”
“若能重鑄身軀,又何必總對我這身子垂涎欲滴…”
“誰對你的身子!垂涎欲滴!”
秦弈笑出聲來,繼而話鋒一轉,又道:“如果有一天…我這樣的人終究無法適應這有偉力的世界,說不定連南離都出不去…那這身子你便占了去吧。”
流蘇沒了聲音。
秦弈走到門口,看著不遠處李青麟的住處方向。這天色看著已經辰時已過,也就是說自己這一打坐就過了七八個小時,卻仿佛只是一瞬。
時間這樣飛馳,這南離風雨,離見分曉的時候也就一眨眼的事,不知道李青麟準備得如何?
真正不信偉力的是李青麟。
或者說他明明知道可能有,卻不想去相信。
坐擁流蘇的秦弈,有時候其實會有些同情他。就像是看著向風車沖刺的唐吉坷德。
恍惚間也有點明白流蘇與明河那種俯視感,那真的是如看不同物種的距離。
明河肯定不會跟一個普通凡人交流那么多,不是自命清高,而是井蛙語海夏蟲語冰,根本就沒什么可說。為什么會愿意和自己對等交流?無非是因為自己是個“修道的”,無論修行高低,身份如何,在維度上沒有那種天壤之差。
但其實秦弈內心中,隱隱更認同的卻是李青麟,前提是他那一夜煮酒說的是真心,而不是為了私欲。
因為自己終究是一個凡人,還不是仙。
只不知當真的修仙有成的那一天,自己會不會如明河與流蘇一樣。
也許會。
“秦弈秦弈!”李青君拎著裙子跑過來,長發飄揚,神色間盡是見到了心上人的歡喜:“你起來啦?我還以為你昨晚和哥哥夜談很晚呢。”
秦弈便張開雙臂,等她撲進來的樣子。
說實在的,見到李青君真的能讓心情頓時喜悅起來,原本帶著點壓抑和沉思的心境轉眼就去了九霄云外。
李青君在他面前剎了車,偏頭道:“少不想好事。快說,昨晚你們密謀了什么下流事?”
“就是藥翻你啊。”秦弈笑道:“就連怎么宣揚得滿城風雨都做好了預案,讓全南離人都知道昭陽公主是秦弈的了,西荒蠻子滾遠點。”
李青君還是偏頭看他,眼睛一眨不眨。
“怎么了?”秦弈納悶地撓撓頭,這么明顯的玩笑話你不會當真吧…
李青君道:“你昨晚用了什么養顏護膚的藥品么?”
“哈?”
“一夜不見,變得更好看了。而且站在這兒不動,卻像乘風而去的樣子。”
“那不是很好。”秦弈終于知道什么情況了,修仙修仙,不說肌膚改善,連氣質也會起變化,現在的自己肯定比昨天看著多了幾分仙意。
李青君猶豫了一下:“秦弈,你可別修道修著就真的乘風而去,不要我了。”
“哪的話?”秦弈伸手抱住她,附耳道:“你父王修道,還不是修出了三千佳麗?”
“呸!”李青君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一腳踩在他鞋面上:“我們八字沒一撇,你就想著三千佳麗!”
秦弈抱著腳跳:“只是隨口打個比方啊…”
李青君斜睨著他,嘴角有了一抹笑意:“這種隨口,才最顯內心。秦弈,你不像面上這般君子呢。”
流蘇點了個贊。
秦弈也頗為驚奇,你說你個無腦莽丫頭,遇到這樣的事怎么就如此細膩?女人的天賦這么可怕的嗎?他沒去辯駁這種話,男人內心沒想過三千佳麗才叫虛偽,做不做才是關鍵,辯駁沒意義。
于是腆著臉又抱了過去,低笑道:“我當然不是君子,比如現在就很想啃一啃公主。”
流蘇又點了個贊。
男人這方面的成長才叫驚人的迅速,前幾天的秦弈還挺純的呢,一旦有了個戀人,嘖嘖,脫胎換骨。
李青君任他擁住,臉上紅撲撲的看著他,這回沒有上次的羞意,反而很快閉上了眼睛。
秦弈喉嚨里咕嘟一下,低頭吻了上去。
流蘇倚在門框邊上看著,原本滿腔看戲的意味,可不知為何看著看著有點不舒服了。
也許自己此刻就像一個私塾先生,看見下面的學生不好好聽課卻在卿卿我我似的,當然不舒服。
可是身歷紅塵,嘗過才知道,這本就是它自己建議秦弈要做的事情,可這會兒為什么覺得自己教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