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兄這個語氣…”李青麟終于開口:“如果我說出那個答案,你會拒絕吧。”
秦弈斷然道:“是。”
“為什么?因為怕青君知道…你毒殺她的父親?”
李青麟說得平靜無比,夜翎抱著肩膀往旁邊縮了一下,神色驚恐。
真的說出來了,他真的想弒父。
若只說兄弟相殘,普通人家也有不少例子,動物之中也不罕見,夜翎能理解。可兒子弒父,那就真的很聳人聽聞了,可李青麟卻能說得如此平靜。
夜翎覺得即使是妖怪,也不會這樣的…明河干嘛就對妖意見那么大…
卻聽秦弈回答:“兩個原因吧。若青君知道我毒殺她父親,以后日子沒法過的。”
“她不會知道。”
“可我無法坦然。”
“呵…”李青麟笑了,又問:“這只是一個原因?唔,第二個莫非是怕我把你當個棄子?”
“第二個是…”秦弈沉默片刻,慢慢道:“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做出這樣的事情,這會讓我無法正視坐在王位上的他,再也不能確認他那一夜煮酒說的是真是假。”
李青麟怔了一怔,看著秦弈不說話了。
秦弈卻沒再看他,反倒轉身到了夜翎身邊,給她號了下脈。
“…”然后發現脈是冷的,和人類根本就不一樣,莫說自己這點粗淺醫術,華佗穿過來也號不了這樣的脈啊…
正打算問問夜翎身體感覺,李青麟卻在身后說話了:“西荒和東華子,對南離必有謀算,可東華子在南離勢力比你想象中的大,我根本無法調查。最準確最快速的破局途徑,就是登上王位。這一步到了如今已是勢在必行,在這種時候婦人之仁,只會壞事。”
秦弈沒有回答。
李青麟又道:“毒殺是最好的辦法,不僅我的登基法理沒有任何問題,還可以把一切都推給東華子的丹藥上,便于下一步行動。當然還有一個下下之選,我調動大軍,控制禁衛,直接逼迫父王讓位修道去…可這會使法理有虧,時局不穩,給了東華子與西荒很大的空子鉆。”
秦弈終于轉回身:“這件事上,你用其他人的毒是一樣的,并不需要把我牽扯進來。我和青君遠走高飛便是,也不會礙著你。”
李青麟道:“其他人,沒法讓他不經試藥就直接服用。”
“原來如此。”秦弈嘆道:“或許當你知道我面君細節之后,就冒起了這個念頭?”
李青麟坦然道:“不錯。若沒有這個細節點醒,我還未必會想到這一步。”
“或許這便是我來離火城最大的用處?”秦弈自嘲地笑了笑:“如果這樣,其實我可以不來。”
李青麟覺得這話中有話,皺眉問:“秦兄想說什么?”
“我想說,你父王本來就沒多久可活了,藥石無醫,根本用不著你去弒父。東華子對你父王的壽命或許早已有數,才有邙戰突兀地跑來結盟和親之舉,你該做的是在這幾天內做好一切應對準備,否則你一旦不測,青君還真成唯一繼承人了。”秦弈淡淡道:“我可不想她坐困在金殿之中,那不是李青君想要的人生。”
李青麟瞳孔縮了一縮:“父王沒多久可活,你為何不早說?”
秦弈笑了笑:“李兄,一直是你在考量我,今日也算是我考量了你一回吧。”
李青麟深深吸了口氣,抱拳一禮:“無論秦兄怎么看我…這個消息很重要,愚兄謝過。”
說完轉身大步而去。
流蘇的聲音在識海泛起:“你確定國王沒多久可活?”
“確定。”秦弈道:“本來我還不太自信自己的判斷,可一結合李青麟之前說的邙戰跑來提親的原因,那便有數了,東華子分明知道國王將死,他才不會甘心讓李青麟登基。李青麟想除他,他又何嘗不想除李青麟?殺了李青麟,南離繼承人只剩青君,邙戰是提前來定名分,準備好摘桃子了。”
“依你之見,國王還有幾日壽算?”
“身軀惡臭難掩,天人五衰已現,我估摸著還有五到七天,猜錯不負責,是師父沒教好。”
“嘖嘖…”流蘇嘖了幾聲,沒再說什么。
“秦、秦弈。”身邊傳來夜翎咽口水的聲音:“你在和誰說話?”
“哈?”秦弈這才反應過來旁邊還坐著個小不點,想事情太投入,這貨縮在一旁又不說話,從流蘇到秦弈居然都把她給忘了。
“那個…我只是自言自語,借此理清思緒,你個蠢蛇不懂的。”
“哦…”夜翎弱弱道:“他…不殺他父親了么?”
“他現在該希望他父親多活幾天,因為東華子的準備必定比他齊全,反而是他需要時間。”
夜翎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
“裝什么小大人?虧我初識時還被你忽悠了,算我瞎。”秦弈揪著她的臉蛋往上一提,夜翎就騰地站直,鼓著臉瞪著他看。
“快點說說你現在什么情況,妖氣減弱不說,按明河那意思好像連妖氣性質都有了變化,還有翅膀也變小了,你有沒有覺得身上哪里不舒服的?”
“就是之前那一下妖火驟盛,燒得痛,現在還痛,提不起力氣…但具體說不清楚…翅膀就更不知道了…”
真是蠢蛇…秦弈玩笑道:“要不幫你檢查下身體?”
夜翎撓撓頭:“好啊。”
“咳咳咳…”秦弈忍不住咳嗽出聲。
卻聽流蘇道:“翅膀小了,是她有所突破的表現,當這翅膀平日里再也看不見,且用時伸縮自如,那她這化形境也就圓滿了。至于妖氣減弱自然是受傷嚴重,而性質變化…”
說到這里有些猶豫,頓了一陣子才道:“是心火離體,帶去部分野性所致,但不會這么離譜…我估摸著恐怕也和那天她‘忘了什么’有點關系。”
秦弈差點沒吐血,那天你又說她腦子里沒什么重要的東西可忘,這特么可是連妖氣屬性都起變化了,這還不重要!
“螣蛇,司驚恐畏怖,噩夢驚悸,性狡詐,是能給人帶來恐懼或蠱惑的異獸。若是初見時那樣子,在李青麟身邊繼續耳濡目染一段時間,恐怕真會進化成這個方向,你真愿意如此?”
秦弈怔了一怔,也沒多言,只是摸出兩粒丹藥放在夜翎手心:“你這種傷的丹,我沒煉過,這兩枚將就先用,這兩日我試試煉個對癥的給你。你受傷不輕,先歇著,我改日再來看你。”
夜翎拉著他的袖子,有些依戀。
秦弈摸了摸她的腦袋,低聲道:“近期風涌,加強自保能力為上,無論你我。”
夜翎很懂事地點了點頭。
離開夜翎的小院,秦弈抬頭,才發現天色已晚。
“怪不得你當初不喜歡夜翎,原來是覺得螣蛇本性有問題呢…”他慢慢踱回自己客院,一邊問流蘇道:“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
流蘇冷冷道:“本來想讓你吃個教訓。螣蛇本就有蠱惑之能,看你才見她一面就對她疼的那樣,呵呵。可如今連我也不知道她是真蠢還是假蠢了。”
秦弈愣了一陣,低聲道了聲:“謝謝。”
流蘇沒什么表示,兩人安靜地走了一路,流蘇忽然道:“別一直低頭看地上,有法寶撿嗎?看你屋子,明河。”
秦弈抬眼望去,黃昏的院落,清幽的屋子里,明河安靜地站在中間,低頭看著桌上秦弈畫了一半的神行符。落日的余暉下看著有些朦朧感,就像屋里添置了一尊絕美的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