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各的算計,征戰永遠不止。
長孫無忌、裴寂派去調查邊關的探子暗哨前腳剛返回長安城,李葉這頭的麻煩也快要降臨了。
護送使團的隊伍走了六天,終于抵達太原府,原本計劃修整半日再行上路,可想到如今處境,李葉當即下令全軍修整兩個時辰后接著趕路。
畢竟他此番護送的乃是外邦使臣,不管是對方還是己方除了岔子,都不是他能夠承擔得起的。
只是令他疑惑的是,原本對自己恨之入骨的茯苓,這幾日倒是特別安生,別說找他麻煩,就連面都沒露過幾次,平日吃喝拉撒都在馬車里,門一關誰也不知她在干什么。
儀仗繼續前行,路途漸漸開始變得荒蕪起來,不像在太原府之前時那樣隔幾里路便有一個村莊,一個城鎮,這里的土地仍是土地,森林還是森林,然而如此富饒的土地上,原本應該有人類繁衍生息的痕跡,卻始終不見一人,到處都是鳥雀野獸,四周寂靜得如同跨入了死域一般。
關外太大了,而人卻太少了,那么多的官員朝堂上一副正義的嘴臉指責這個痛罵那個,暗地里卻瘋狂貪錢圈地,關外的土地如此肥沃,他們怎么就不把地圈到關外來?
行走了兩天,隊伍前列探路的探子跑來稟報,說終于見到人煙了。
李葉一喜,此去涼州,他要做的不僅僅是將突厥使團安全送到東突厥境內,更重要的是完成李世民交代的人物,將東突厥但藏在大唐境內的密探全部挖出來,或許這其中還有更嚴重的事情,只是他此刻還未發現。
其實關外的風景并沒又想象中的那么破敗,反而有種不同于長安熱鬧熙攘的清凈悠遠。只是無奈這里地處戰爭頻發地帶,百姓們為避戰而紛紛逃離,走了這幾日方才見到了人煙。
正要打馬親自前去與沿途走來的百姓聊幾句,卻忽聞前方一路處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負責帶隊的孫武神情一緊,立馬抽刀在手,大喝道:“保護將軍,所有人結陣!”
話音落,前方五百名羽林衛紛紛執矛在手,各自散開,以李葉和突厥使臣為圓點,外圍布盾,內置長槍,結成了一個攻防兼備的圓型軍陣。
李葉見他們行動反應如此快速,而且結陣嚴密有序,不慌不亂,不由贊賞地瞧了孫武一眼。
就連身旁張五常和那些涇陽來的老兄弟們也紛紛側目,臉上露出佩服之色。
張五常嘆了口氣,悄悄身旁的李葉,又看向周圍的幾個兄弟們,苦笑道:“這孫校尉果然有一套,咱們比人家差遠了…”
趙田和孫武都是李葉之前在兵部時的下屬,本是想培植幾個親信的李葉,沒想到卻撿到寶了,這家伙練兵真有一套本事。
早知如此當初便該對他倆更好一點的,更不該動不動就嚇唬他們給自己背黑鍋,也不知裴寂那老家伙準備的怎樣了,或許是時候將自己的這些班底擴大一些了。
慘叫聲過后沒多久,數十道身影飛快朝李葉儀仗隊方向跑來,跑在前面的是幾名穿著土布麻衫的百姓,后面卻有幾十名衣衫不整的兵丁在追趕著他們。
敵情不明,孫武手中的長刀握得更緊,神情也充滿了緊張。
李葉遠遠瞧見兵追民的情景,心中頓覺不對勁,正要下令施救,卻聽孫武道:“將軍先別急,看看再說,關外如龍潭虎穴,不得不防…”
李葉忍住心頭躁動,點了點頭。而后下意識回頭看去,正好對上使團內耶魯律看來的目光,二人對視一眼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表情。
只是耶魯律的淡然卻讓李葉心中警惕起來,孫武所言不是沒有道理,江湖險惡,誰知道這一出場景是不是在故意做戲?萬一自己這邊亂了套,被人算計那才叫笑話。
說話間,幾名百姓跑得更近了,見前方有大軍,紛紛揚手大喊著什么,神情充滿了絕望,后面追趕他們的數十名兵丁也不理會兩千人的儀仗隊,像群狼盯了獵物般死不松口,雙方越跑越近,離大軍數十丈時,一名兵丁突然發狠,揚手一刀便將前面一名百姓劈倒。
離得越近,秦堪瞧得越真切,見那些百姓頭發凌亂,衣裳破舊,卻是漢人模樣,而后面的兵丁穿著淡藍色制式軍服,頭戴尖帽脖子上圍著長巾,手執長槍大刀,也正是大唐軍士的標準打扮。
李葉頓時大吃了一驚,神情變得又驚又怒:“大唐軍隊追殺大唐百姓?這是哪門子道理?孫武,給我救人!”
“是!”
孫武一揚手,百余名羽林衛兵挺槍朝數十名兵丁掩殺而去。
數十名兵丁原本以為李葉這支大軍只是關外某支例行巡視的衛所官兵,待到跑近了才發現隊伍前方打著的藍底金邊的旗幟和兩排威風凜凜的衛隊,兵丁們驚愕地停下腳步面面相覷,接著便放棄了追殺百姓,扭頭便跑。
然而此時再跑已來不及了,孫武領著百余名羽林衛已掩殺而來。
雙方追趕越來越近,離兵丁們只差數步之遙,孫武適時在他身后大喝道:“如不就擒,可就地格殺!”
奔跑中的孫武手中長刀當成了標槍,揚手便投了出去,恰好狠狠刺穿前面一名兵丁的身體,隨著兵丁的慘叫,其余的兵丁愈發驚惶失措,孫武身后的羽林衛們紛紛有樣學樣,將手中的長槍一支支投了出去,一片慘叫聲過后,兵丁們終于膽寒了,完全放棄了逃跑,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別殺了,我們降了!降了!”
李葉眼中忍不住冒火。
追殺百姓且先不說,僅憑這一觸即降的風骨,哪有一絲邊軍軍士的樣子?
恍惚間,李葉仿佛又看見當初沁州運糧時,那些死戰不退只為馳援沁州的兩百將士們。
大唐能夠鼎盛,只有他們才是英雄!
李葉的目光很冷,殺人沒什么,他自己也殺過,但必須有底線,哪怕底線再低,也必須有。
軍隊向平民下殺手,已嚴重超過了他心里的底線,不論什么原因,這都是禽獸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