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李葉心中,他還是很看重李靖的,尤其是他對自己說的這番話,也算是對他與李嫣兒關系的一種委婉的肯定了。
若不是把他當做了自家人,李靖何至于講這些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
“有些時候,‘什么都不做’其實就已經是一種態度了。莫以為屈己待人便能左右逢源么?老夫告訴你,光憑這些是不夠的。”
李靖的話可謂一針見血…如他所說,李葉一直以來也的確是這么做的。
自打進了這大唐官場,李葉從來都沒把自己當做一個真正的朝中大臣來看,平日里的差事也是能推就推,及不爭功也不多勞,整天到處瞎逛,把自己活的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少年紈绔。
所以在外人看來,如今的李葉只不過是個偶得寸功的幸運兒罷了,又幸得陛下重視才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如果今日沒有李靖這番點撥,李葉恐怕還會繼續這樣‘演’下去,至少在自己擁有絕對力量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將自己置身真正的朝堂之上的。
可如今形式變了,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左右逢源的時代了。
如今李世民已牢牢掌控了大唐皇權,說是一家獨大絕對不過分。身處這樣的朝堂里,還有什么左右之分?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多的鞏固自身實力,以不至于被‘巨浪’掀翻從而淹沒其中。
看李葉不說話,李靖索性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講了出來。
也許真是因為自家女兒的原因,如今再看李葉,李靖心中對他的欣賞漸漸變得淡然,卻又生出幾分長輩對晚輩的關愛,尤其是這個晚輩的確‘很爭氣’…至少在這個年輕的年紀里,李靖實在也找不出第二個能夠比李葉更出色的年輕人了。
這不僅僅是單純的栽培晚輩,更是官場中必不可少的培養根基的手段。
端起茶杯潤了潤喉,李靖幽幽道:“陛下登基一年多了,如今正是新老派系們交鋒爭利之時,朝中的幾大派系也漸漸變得明朗起來,你想想,在這個節骨眼上,你這個初出茅廬的小毛孩突然冒了出來,他們會怎么對你?”
李葉逐漸陷入深思,嘴中喃喃道:“毫無根基,卻又與各方勢力均有關系…”
細思極恐后,李葉不禁后背一涼,額上冷汗淋漓,整個人都有些僵硬的感覺。此刻他忽然有種靈臺開竅的感覺…怪不得自己回京后,李世民絕口不提封賞之事。
之前李葉還以為是李世民看在自己年紀資歷均尚欠火候,故而不愿封賞他。
直到現在李葉才恍然大悟,不是恐怕并不是李世民不想封賞他,而是李靖早在之前就故意在軍報中壓下了他的功勞。
這不是打壓,而是保護!
聰明人一點就通,李葉自認是個聰明人,所以聰明人更應該懂得感恩。
“多謝衛國公提點!此間恩情李葉絕不敢忘!”
鄭重的訴了訴衣衫后,李葉起身來到堂中,對著正首的李靖躬身一拜,語氣比先前更為恭敬尊畏。
李靖欣慰的點點頭,一副老懷慰藉的笑容:“李葉,老夫不妨實話告訴你,亦如裴寂、蕭瑀這些人,別看如今他們仍舊風光無限,但最多五年,陛下一定會將他們逐個剔除朝堂之外的!”
李葉報以一聲苦笑:“這個晚輩明白,之前在壽陽之時,杜大人便已經提點過下官了。”
“李葉,老夫希望你與我交個實底…”李靖面容嚴肅,正色道:“你與裴寂到底是何關系?”
在中華悠悠兩千年的歷史長河中,能稱作一代名將的將軍其實不算少,前有戰神白起、霍去病,后有郭子儀、岳飛、等等…這些人都足以稱得上歷史中功名顯赫的當代名將,可盡管他們身負千古功名,但能夠真正做到‘善始善終’的名將,卻可謂是屈指可數。
而這些為數不多的名將中,卻仍有李靖的一席之地…這絕不是因為他功名多么顯赫,而是他有著比旁人更甚的韜晦與智謀。
帝王想知道的事情,不可能瞞得住。
一個多月后,數騎快馬入京師,奔向皇宮。
御書房內生著兩盆炭火,烘得屋子里暖融融的,弘治帝腿下裹著厚毯,捂嘴咳嗽不停,隨侍太監急忙奉上熱湯藥,弘治帝喝了兩口,皺了皺眉,把湯藥放下,目光又落到案頭的一份奏報上。
良久,弘治帝眼中露出了贊許之意,點頭喃喃道:“果真是紹興院試案首,此子倒沒說假話,而且那首傳唱江南的‘人生若只如初見’竟也是他所作,有此才華,能寫出《菜根譚》這等曠世佳作,倒也合情合理,看來這《菜根譚》確實是他寫的…”
頓了頓,弘治帝又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明明才華出眾,卻不愿揚名士林,極度窘迫之時情愿將十數首絕佳好詩冠唐寅之名,刻書刊印成集,他卻只在背后默默賺銀子,幾首不食人間煙火的好詩竟被他當成貨物般賣了出去,不求名只求利,此子到底在想什么?簡直侮辱斯文,讀書人里的敗類,若讓西涯先生他們知道了,非擼起袖子打上門去不可…”
輕輕敲著案頭,弘治擰起了眉。
秦堪這人很難對他下個準確的定義,有才華,但為人品性方面卻似乎有點…一個人能寫出《菜根譚》這樣深刻而豁達的佳作,再壞大概也壞不到哪里去吧?太子身邊的博學鴻儒多不勝數,論學問,哪個都比秦堪強許多,然而太子不僅僅只讀圣賢書,人情世故必須也要學的,這一點,劉健,謝遷他們教不了,他們太過老成保守,而且稍嫌迂腐,能教太子人情世故的,恐怕也只有這個《菜根譚》的作者了,正如他書里所言,“嚼得菜根,百事可為”。
思忖良久,弘治帝終于下了決心。
他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已有了一種來日無多的預感,心中最放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