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接連幾日發生這么多大事,幾乎每一件事情都與李葉有關系,就連兩位皇子爭儲,都有他其中帷幄的身影。
沒有知道李葉到底是怎么想的,明面上他是秦王府的幕僚,而‘暗地里’卻又與太子集團打的火熱。
每一次危機降臨時,他似乎都能懸之又懸的躲過去,要么就是太子力保,要么就是秦王表功。
文武朝臣們疑惑的同時,也不由得心生忌憚,能在太子、秦王夾縫之中生存,并且逆流而上之人,其何止聰明…簡直可怕。
裴寂端坐在家中前廳,身邊圍坐著幾個年紀稍長的官員,這些也都算是大唐朝廷數得上的人物了。
“眾位,該說的我都說了,至于怎么選,就看各位如何取舍了…”裴寂手捧著插茶盞,淺飲一口放下,目光如炬掃視著堂下眾人。
坐在一旁的吏部尚書殷開山挪了挪湊近裴寂。
“玄真,你有把握么?若是一旦失敗,就算陛下不會追究,但今后君臣之間愈發疏離冷淡甚至互相仇視,而且…一旦日后太子繼位,怎可能放過我等?”
裴寂臉色淡然,淡淡道:“老夫何嘗不知此舉太過危險,但如今我們想中立也已是不可能了,太子、秦王之間早就勢同水火,如果我們此刻不出面,一旦秦王真的奪嫡成功,我等下場亦不會好過。”
殷開山猶豫了些許,有些沒底氣道:“那若是我們站在太子這邊呢?”
“殷大人…”裴寂瞥了他一眼,忽的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個道理還用我教你嗎?你想想,就算日后太子繼了位,他會重用我們這些前朝老臣么?”
人生本就是一場豪賭,賭對了一朝唯獨,賭錯了滿盤皆崩。
能做到一朝宰輔的裴寂,自是不缺膽量,更不缺放手一搏的勇氣。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只有依靠李世民,才能讓裴氏一門永盛不衰。
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想法,如果他真的了解李世民的話,就知道今日這個決定多么幼稚了。
殷開山嘆道:“沒得選了,太子此刻怕是已經在進宮的路上了,今日這長安城中怕是要血流成河…”
左侍郎楊汪一驚:“秦王不會這般殘暴吧?”
裴寂目光如炬的看著他:“自古王朝更替那一代沒有死人的?換做是你楊大人,會看著那些太子余黨們存于世上么?不僅是余黨,恐怕就連那些與其沾邊的官吏也難逃幸免。”
殷開山神情漸漸放緩,笑著搖頭:“玄真兄,說的不錯,如今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還是想想如何幫秦王掃出那些后顧之憂吧。”
裴寂站起身,臉色一肅,正色道:“殷大人,你現在即刻前往吏部,召集長安城內所有四品以上官員,待秦王得手之后,我等即刻進宮面圣!求請陛下易儲,改立秦王!”
話音剛落,忽聽得門外大街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漸漸由遠及近。
裴寂和殷開山同時一楞,趕忙匆匆趕到門口,卻見一千余名身穿鎧甲的羽林衛兵,長刀出鞘、槍頭斜舉,從三個方向分三橫列朝兵部衙門的方向走去,須臾間李葉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視線中。
所有身處裴寂家中大臣們都楞了,抬頭望去,卻發現李葉也正在看著他們,臉上依舊是那抹靦腆而又和曦的笑容,與身后那些殺氣騰騰的兵士截然相反。
站在門前的裴寂眼角使勁抽搐了一下,神情頓時浮上了然之色。
這些羽林衛兵全是城東校尉營的人,正屬于李葉的管轄范圍。而且看他們的樣子是直奔兵部而去的。
看來秦王是真的動手了,而且是永絕后患的雷霆手段,打算以武力拿下長安城兵權了…
看到裴寂門前的一眾官員,李葉打馬行至門前抬了抬手,張五常立刻上前拉住韁繩,扶著李葉跳下馬。
對于裴寂,李葉心中一向是敬畏參半,敬得是他為人處世的手段與智慧,畏得是他那時常能夠洞察人心一般的眼力。
“裴公這是…聚會呢?”
裴寂拂須笑笑,盯著李葉道:“老夫小孫子今日八歲生辰,故此借請各位同僚前來熱鬧熱鬧,李大人不妨留下喝杯酒再走?”
“嘖嘖嘖…”李葉環視了一周,一臉‘我很懂’的表情,故意小聲道:“裴公真是生財有道啊!孫子生辰也要設宴,那一年可是不少收禮。”
李葉這張嘴,裴寂也算是深有體會了,誰要是想跟他掰扯,那一定會慘白而回。
“哈哈!誰讓老夫孫子多呢?李大人若是愿意,不妨與老夫結個干親?能收李大人這么個少年英才做干孫,老夫求之不得。”
一句話噎得李葉差些吐血,干笑一聲不再接話。
要么說是‘人老奸、馬老滑’呢。
大唐朝堂上,要說誰最忠心或許不好說,但要說誰最能言善道,李葉縱觀朝堂,唯裴寂最是厲害。
一旁殷開山與李葉也算是有過交集,先前士子‘圍攻’吏部,還多虧了李葉略施手段,才得以解決。
雖說此子平日子說話有些混不吝,一張毒嘴簡直氣死個人,但辦起事來還是可圈可點的,是個不可多得好苗子。
“李大人,這么興師動眾的準備干什么去?”
“下官見過殷大人…”李葉很客氣的行了一禮。
殷開山哈哈一笑,打趣道:“李大人今日這般客氣倒是讓老夫有些不適應了,還是你當日坑害長安士子時的那副嘴臉好看些。”
“…下官還有公務在身,告辭,告辭…”
接連受到兩次嘲諷,李葉深感‘老奸巨猾’之精辟。
今日路過裴寂門前似乎是個錯誤的選擇,為啥不選另一條路走呢?這么老個人了,就不能好好說話么?
眼看著李葉走遠,裴寂嘴角含笑:“殷大人覺得此子如何?”
“不錯!處事不驚、為人圓滑。兵部那趙景慈為人及其孤傲,此子竟也能與之和平共處,可見其心智精明。”
“看來老夫的眼光不錯,也不枉當日賠了他一根魚竿…”
殷開山饒有興趣道:“哦?不知裴公之前還與此子有過交集?”
“哈哈,說來也算有緣…”裴寂說完,臉上露出一抹遲暮的笑容:“咱們老了,今后的大唐朝堂,就要看這些年輕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