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朝堂之上無父子。
古人還說了:朝堂之上更沒有朋友。
能坐在太極殿里與皇帝論政的人,哪個不是人精?
蕭瑀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并不想讓這個李葉走近帝王的視野,換句話說,他想要控制這個存有風險的家伙。
按理說,這不算什么難事。
可偏偏就有人不想讓他稱心如意…
當裴寂呈上了那封奏折后,就已經預示著故事的轉折。
裴寂隨意的笑笑,不緊不慢道:“陛下所言極是,此等‘神器’若不重賞,豈不是讓天下人輕視了陛下聚賢納才之心?”
身為三朝元老,皇帝的心腹大臣,裴寂的分量同樣舉足輕重。
他雖出身河東裴氏,看似名門望族之后,但如今的裴氏以遠沒有南北朝時期的風光,更別說又經歷了隋唐兩代之后,裴氏一門,如今除了裴寂,早已沒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這些年,裴氏幾乎快要被五姓七宗邊緣化。
所以他請求封賞李葉的目的很單純,簡直存粹得比‘某侖蘇’還要純。
你不讓我好,那你也別想好…
聽起來更像是小孩子斗氣,但很多時候,往往一件小事,就能改變全局。
至于一旁的杜如晦,從始至終都沒有多說過半句話,好像這事兒與他毫無關系。本來他今日面圣,就只是單純的匯報工作而已。
李淵把玩著手中的奏章,目光游走在蕭瑀、裴寂的臉上,沉吟一番后,呵呵一笑。
“罷了,怎么說這也是我朝中一件幸事,若不給予嘉賞,倒顯得朕小氣了…”李淵略微停頓一下,轉頭看向二人:“此子既與詩書有緣,那便封他個監察御史如何?”
監察御史,隸屬御史臺管轄,一個不大不小的一個八品官。
可就是這么一個小小的八品官兒,卻讓蕭瑀猛地變了臉色,目光不善地看了眼裴寂。
別看官職只有八品,但職責卻是令朝中百官聞之色變。
監察御史——顧名思義,此乃監察百官、整肅朝儀之責。
若是李葉進了御史臺,那日后可就真的難以掌控了,更何況,這人是個很難掌控的家伙。
這下蕭瑀真的坐不住了,讓一個仇怨在心的敵人躋身朝堂,那與養虎為患又有何亦?
“微臣深感陛下求賢若渴之心,可這李葉畢竟出身布衣,毫無功名,若是貿然啟用,恐不合禮法。而且聽說此人出身涇陽,乃前任涇陽縣守李宏之孫,此子名聲極壞,欺行霸市無惡不作,此等人品,恐難堪大用!”
裴寂臉色恍惚了一下,李淵的臉色同樣發生了一絲變化。
不得不說,世家門閥的手段真謂可怕至極。
不過是個小小的書坊掌柜,蕭瑀竟連他出身何處、祖籍何處、甚至平日作風如何都查的一清二楚。
如此可怕的勢力,豈是個人之力所能抗衡的?
“那依時文之意,此子封個何等職位才好?”
李淵說的隨意,老邁的臉上笑容不減,只是無人看到,那雙看似渾濁的目光中,不經意間閃過一絲冷芒。
蕭瑀全然不知李淵目中的冷意,思量少許道:“依微臣之意,此子雖獻‘寶’有功,但資歷尚淺,封他個掛名的文職便足夠了。”
“那玄真覺得呢?”李淵并沒有直接決定,而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裴寂。
到底是半輩子的老基友,一個眼神就能引發電流感應。
李淵一開口,裴寂就聽出了話中味道…看來陛下早已對世家們生出戒備之心了!
怎能不戒備?
這天下說到底,也是人家姓李的。
任你五姓七宗有多少功勞,權利再盛,也絕不能大得過皇權!
誰膽敢越界,老李家的小刀子可是會捅死人的…
“微臣認為,不論此子先前品行如何,但有功卻是事實,倘若不能秉公而治,豈不是誤了陛下賞罰分明之德嗎?”
李淵露出一絲微笑:“那依玄真之意,應當封此子何職位?”
“此子既出身于涇陽,陛下不妨封他做個涇陽縣尉,讓他回祖籍去,造福一方父老,豈不更能體現陛下賢德愛民之心。”
“如此也好…”李淵故作欣慰的笑笑。
一旁蕭瑀還想說些什么,卻猛地驚醒,清涼溫和的大殿里,汗水陡然密布全身。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問題,自己剛剛說的太多了…
敢在皇帝面前作勢,當人家皇家密探是吃干飯的么?自己能查到的,皇家豈會不知?
再有——如此手段強勢的蕭家,李淵會怎么看他?
可笑自己混了半輩子,竟然犯了個如此低級的錯誤。
所以李淵以一種很委婉的方式,打了蕭瑀一個耳光,也讓他明白了,皇家的威嚴不容置疑!
皇帝所下的命令,更不容置疑!
出了太極殿的大門,裴寂、蕭瑀互看了一眼,互相一聲冷哼,朝著相反的方向離去。
然而從始至終一直默默不語的杜如晦,卻在二人離去后,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離開皇宮,杜如晦踏步走近了尚書省府衙,直奔自己所在的吏部衙門而去。
“來人,速速派人前往涇陽縣衙,徹查涇陽縣這些年來所有稅收賬目,官員勤錄,查明之后,一一記錄,即刻送與尚書省審查。”
屬下不敢遲疑,急忙領命。
“記住了,此事乃我吏部正常審查之責,與任何人事調動皆無關系!”
………
………
長安鄭家。
鄭府書房內,鄭玄成手拿著一封私信看了幾眼,目光頓時變得深邃,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好一個裴寂…”
手中書信,被鄭玄成輕輕地揉成一團:“老夫倒要看看,一個小小的涇陽縣尉,到底能翻出什么浪花來!”
對于這些千百年的豪門來說,一個小小的印刷術不算什么,一個涇陽縣尉也不算什么。
用這些大人物的話來講,不就是一只螞蟻而已,碾死就是了。
可如今這只螞蟻忽然亮出了獠牙,再弱小的牙齒咬起人來也是會疼的。
鄭玄成不想被咬,又或者說,他丟不起這個人,所以李葉才能依然活蹦亂跳的活著。
但活著歸活著,怎么活,也還是有規矩的。
鄭家可以允許李葉在他們的允許范圍內活著,連載故事也好,和那些勛貴之子們合作生意也好,這些都無關緊要。
可一旦他想要打破這個規矩,那個時候的鄭家,可就不會這么好說話了。
這才是李葉真正的聰明之處,他明知鄭家不會罷休,卻偏偏做出了一副魚死網破之態。因為他算準了,鄭玄成不會因為自己一個無名小卒,而鬧得名聲受損。
只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一個小小的書坊掌柜,幾番變化之后,竟成了朝野爭鋒的導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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