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徐鎮抽絲剝繭的盤問和推斷,張母終于扛不住壓力,坦白了一切。
原來珠寶行近些年已不太景氣,張公子從小花錢大手大腳習慣了,沒錢的日子自然是過得十分煎熬。
為了改變這種狀況,他只有想辦法去搞錢,可惜他并沒有遺傳到父親的生意頭腦,接連虧了幾筆之后,便開始把目光轉向黑色地帶。
張公子就是在那時候遇見的程影,那時候程影手上剛好有一批珠寶著急要出手,愿意低價賣給張公子,本來已經談好了價錢,卻沒想到程影又遇到出價更高的買主,便違背了契約,轉身就賣給了別人,同時還吞了張公子五百兩定金。
張公子不甘心,決心去調查程影。此人不學無術,不能文不能武,看人倒是眼光毒辣。
僅僅根據程影的談吐,就斷定這批珠寶來路不正,同時也認為程影很可能是某戶有錢人家有些權勢的仆人,只要抓住他的把柄,就能威脅其就范。
結果張公子沒想到,程影竟然是白梅山莊的管家。
這下可叫張公子又喜又怕,喜的是白梅山莊是沈白云的府邸,必定藏寶無數,怕的是沈白云家大業大,遠不是一個小珠寶商能比的,一旦事情敗露,恐怕吃不了兜著走。
權衡再三之下,張公子還是決定鋌而走險,于是就約了程影出來。卻沒想到程影是個武功高手,一見張公子意圖畢露,二話不說,直接出手,將他打傷。
張公子逃得一條命回來,卻怎么也咽不下這口氣,便了找七個打手,準備用武力威逼程影就范。
只是程影一直都龜縮在白梅山莊內,張公子也不敢闖進去,只好苦苦等候。
這一等,就等來了沈白云被殺害的消息,為了避免被懷疑,他只好選擇了撤兵,卻沒想到在拜月樓又遇到了程影。
如此,整個事件總算有了清晰的脈絡。
張公子決定找打手時,應該是查到了程影的真正身份,也正是看中準了以程鷹的武功,被沈白云發現的幾率并不高,才會想著去威脅他。
其實整個事件中,也只有這個原因才能促使程鷹起了殺死張公子的念頭!
江湖人都明白,只有死人才能夠保守秘密,可惜張公子并不明白!
古人云,善水者溺于水。二十年前程鷹在兩江一帶采花無數,多少良家婦女的清白毀于他手中,如今因為女人而死,也算是惡有惡報了。
他的人雖然藏匿了起來,但一顆好色的心卻藏不住,想必經常出去尋花問柳,不然也不會遇到陽清月,也就不會迷失了自己,葬送掉十年的辛苦隱忍!
想到這兒,徐鎮不禁嘆息一聲!
人生短短數十年,卻不勝唏噓!
歸根到底,他們都是死于貪婪的人性。
有人些貪財,例如張公子,為財而死。
有些人好色,例如程鷹,最終也因為女人而死。
張公子這樁兇殺案總算告破,只是殺害沈員外夫妻的兇手,依舊是個謎,隨著程鷹和張公子的死亡,這條線索算是徹底斷了。
一切又都好像回到了起點,僅剩下青銅盒這條線索。
揚州城內偏于一角,有座低矮的茶樓架設在揚州河邊,一半在岸上,一半的河中。
茶樓內的茶室,寧靜而冷幽。
徐鎮不喜喝酒,卻善于飲茶。
“會不會…程鷹就是殺死沈白云的兇手?”無雙師爺看著徐鎮,眼眸中閃過一抹光亮,“他是白梅山莊的師管家,是除了沈白云和林悅鈴之外,最有權勢的人,也有充足的時間和能力做到!”
“動機呢?”徐鎮斟了杯茶,淡淡地說道。
“程鷹藏匿在白梅山莊的秘密,很可能就是他殺死沈白云的動機!”秦無雙右手食指輕輕敲打著茶幾。
“我不這么認為!”徐鎮喝了杯茶,緩緩放下茶杯,接著說道:“第一,他藏在白梅山莊十年了,不管是為了什么,十年的時間都足夠他動手了。第二,他絕不是那種為了某種秘密能隱忍十年的人!”
一開始,他也是如秦無雙這般懷疑的,但兇手的目標明顯是青銅盒內的東西,程鷹完全沒有必要在沈白云在家時行動。
兇手卻偏偏這么做了,那就只有一個解釋——
兇手并不知道當天晚上沈白云在家中!
“那程鷹藏匿在白梅山莊究竟是為了什么呢?以他在藏匿期間,還時常出去尋花問柳的性子,倒也不像是能夠做大事的人!”秦無雙覺得徐鎮的分析還算合理,又繼續問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并非主動隱姓埋名,而是迫不得已!”徐鎮緩緩說道。
“哦,這又是為何?”秦無雙動容說道。他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分析過。
“二十年前,朔州有家紅旗武館,館主東方先生一手大桿子,威赫兩江十地,開辦武館三十年來,旗下弟子上千,人稱一桿王,德高望重。但他女兒卻被采花賊奸污了,跳崖自殺。而這個采花賊疑似程鷹。東方先生一怒之下將紅旗武館解散,上天入地,誓要取程鷹項上人頭。不管是誰,遇到東方先生,都需要避一避的。也正因為如此,程鷹才不敢繼續以前那種勾當,只能去煙花巷。”徐鎮說道。
“這里離朔州并不遠,難道他藏匿在白梅山莊,就不怕東方先生了嗎?”秦無雙有些疑惑地問道。
“這應該和沈白云有關。別忘了,沈白云也是個高手!”徐鎮說道。
“那么我們去找東方先生,說不定能發現一些線索!”秦無雙眼眸一亮。
“東方先生骨頭都成灰了,只怕現在懸梁自殺,拍馬都見不到他老人家的影子。”徐鎮苦笑。
這條線索他早已想過。
可惜在五年前,東方先生已病死在尋找程鷹的路上。
二十年前,東方先生已有五十歲。這十五年來,他勞圖奔波,忍受著老年喪女之痛,悲恨交織之下,又復仇無望,勞疾而病。
“既然東方先生已死多年,那為什么程鷹還繼續留在白梅山莊?難道他已經對那里產生了感情?”秦無雙又問道。
“東方先生雖然死了,但他徒子徒孫還在,這三千弟子比東方先生更加可怕!”徐鎮說道。
一個人的武功再高,也不過以一敵十,這三千個會武功的人了,就算一人一棍子,都能將程鷹打成漿糊。
“那可就難辦了!”秦無雙皺眉,徐徐說道,“之前我以為兇手的動機是為了求財,現在回過頭來才發現,很可能我搞錯了!”
他難道有了什么新發現?徐鎮心想,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秦無雙書說道:“我已調查過,白梅山莊有庫房,沈白云的大部分金銀珠寶都藏在庫房里。如果兇手是為了求財,直接去庫房偷就行了。我想應該還沒有賊人蠢到放著金庫不去,偏偏去主人的房間里行竊,除非那樣東西只可能出現在主人的屋子里!”
徐鎮點了點頭,這倒是個很有力的證明,之前沒有注意到這點,算是一個疏忽,不過也證明了之前的推測和方向都沒有錯!
本以為徐鎮會吃驚,沒想到卻反應平淡,秦無雙不由地瞇起雙眼,心想難道他早已知道?就問道:“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了?”
“只是懷疑而已!”徐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青銅盒內的東西,應該是一樣未必值錢,但對沈白云或林悅鈴很重要的東西,而且對兇手來說,這東西也很重要!”
青銅盒就擺放在茶幾旁邊的凳子上,由秦無雙負責保管。
他在本次重案中,負責動用衙門的力量調查相關人員的底細,徐鎮則負責在外收集線索。
兩人的目光都落在青銅盒上。
秦無雙忽然像是想起來什么,喃喃道:“青銅盒是前朝古物,在上流社會并不陌生,但這上面刻畫的鎖龍紋并不常見,或許我們可以去找這方面的大師!”
徐鎮道:“誰是這方面的大師?”
秦無雙神秘地道:“你可曾聽說過‘九指奪命,九目通靈’這句話?”
徐鎮沉吟著道:“聽上去像是在形容某個武功很高的人?”
“非也,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秦無雙搖頭道,“前半句是形容九指神醫妙手春,能從閻王爺手中奪命。此人天生比別人少了一根手指,但這非但沒有影響他雙手的靈活,反而賜予了他妙手回春的醫術,不管什么樣的病人,到了他手中,就算想死也死不掉。”
“據說曾經有位將軍肩胛骨中了箭,箭頭上涂抹有無藥可解的毒,被御醫判了死刑,妙手春卻剖開將軍肩頭上的肉,用刀片一刀刀刮去骨頭上毒,最終成功救活了那將軍!”
徐鎮道:“后半句呢?”
秦無雙道:“這后半句是說一個叫九目大師的古董行家,據說不管什么古董玩物,只要給他看一眼,就能夠分辨其真偽和來歷!”
眼下并沒有其他線索,鎖龍紋倒也不失為一條線索。不管怎么樣,只要有可能,都不應該遺漏!
徐鎮問道:“九目大師在什么地方?”
秦無雙明黠地道:“古董的行家,自然是在買賣古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