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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走過母校

  女同學很謙遜,除了問向岳屏的病情,多數時候是聽向岳屏說。她聽出來了,向岳屏是在告訴她,自己生活很幸福,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可以問候,無須同情。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有時候就是這么微妙。

  掛斷視頻,氣氛一時有些尷尬。蔣湘峰趕緊出來圓場:“時候不早了,你們從上海趕過來也辛苦,今天就到這,咱先休息。有空再聚。”

  散就散了。相見難,散去易。同學的感情,應該是純潔的,沒有功利的。但多年之后,遇到不同的人,見過許多的事,心境都會變化。沒有一成不變的感情。最善變的其實就是感情。

  星星掛在天空,亮晶晶,眨眼睛。微風徐來,湘江閑適,氣候宜人,這是一年之中美好的季節。走過湘江,走過母校,走過不能忘懷的大學歲月,蔣湘峰進入了夢鄉。這是一個美夢。有一句詩切合蔣湘峰的夢境:明月裝飾了你的窗欞,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激情似火的大學時光,徐徐拉開帷幕。晚飯后,他一個人又到校園里走了一圈,他的生活里,這將是一個重要的地方,他讀的是七年制本碩連讀班,這意味著,他將要在這里至少度過最寶貴的七年,如果他有這個能力選擇繼續留校攻讀醫學博士,這里就會留下他十年的足跡。十年,足以讓一個翩翩少年成長為醫學專家,他喜歡這樣的稱呼,醫學專家,醫學博士。蔣云劍聽到內心的呼喚,我喜歡這里。

  第二天,蔣湘峰又約了幾個大學同學,帶著蔣云劍去拜訪了自己的幾個老師,少數老師現在還活躍在課堂、臨床和科研一線,成就斐然,令人望其項背。學生們的拜訪,讓老師驚喜,老師對學生如數家珍,對蔣湘峰也記得很清楚。往事仿佛歷歷在目,只是歲月不饒人,他的許多老師已經退休,有的頤養天年,有的卻已經作古,大家唯有唏噓:時節如流,歲月不居。

  蔣湘峰工作很忙。慕名而來的,熟人介紹的,門診偶爾遇見的,數不勝數。這個世界,要的就是名氣。各行各業,要的就是名氣。

  蔣湘峰無法面對向岳屏。雖然已經做了一個療程的化療,但她還不能完全排除癌癥的侵襲。化療也好,放療也好,都無法完全將癌細胞排除在生命之外。生命是什么?生命就是還能夠和那個愛你的人在一起說話、聊天、嘻嘻哈哈無所畏懼的人生遇見,生命就是你說好我也說好,你說胡說八道我也跟著說胡說八道的遇見。那個人,就是你生命中的遇見,就是無法離開無可離開的人。她就是你的愛,就是你一萬個不能離開的人。

  蔣湘峰每一天都趕急趕忙看病人,看完之后,就去看向岳屏帶大家做太極拳。蔣湘峰也知道,一個普通的太極拳,不可能改變癌癥病人的命運,但在他還找不到改變癌癥病人命運的辦法的時候,誰能給出比太極拳更好的辦法?沒有了。絕對沒有了。

  這天,蔣湘峰在即將下班的時候,有一對父女引起了他的注意:父親年齡不太大,三十五歲上下,女孩不過十歲。這樣的父女,要么不來,要么無法挽回。

  果不其然,女孩的表情極為痛苦,急急的吐,讓蔣湘峰無法釋然。臨床上的嘔吐,就幾個事,要么是顱內高壓,要么是胃腸道疾病,要么的心肌梗死的先兆癥狀。

  蔣湘峰問家屬:“除了吐,還有什么癥狀?”

  家屬說:“沒有了。”

  蔣湘峰掃視家屬,再問:“除了吐,還有什么癥狀?”

  家屬慌了,認真回憶:“真沒有了。”

  蔣湘峰轉向小女孩,測血壓,聽診心肺和腸鳴音,叩診腹部,并沒有發現胃腸道和心臟有什么問題。他眉頭緊鎖,難道是顱內有什么問題?如果這樣的小女孩,顱內有問題,很有可能就是占位性病變,這樣的病變,在臨床上非常棘手。他想到一個可怕的病:髓母細胞瘤。蔣湘峰的心在顫抖。九歲的小女孩,患上這么嚴重的疾病,存活率非常低。

  看到醫生緊皺眉頭,小女孩的父親也著急,忐忑不安地問:“醫生,沒事吧?”

  蔣湘峰問家屬:“你家孩子這幾天有沒有往后面摔跤的情況?你看到過嗎?”

  家屬說:“有一次,前天我看到她摔跤了,但沒有看到她是怎么摔下去的。問她自己,也說不知道為什么摔跤,是怎么摔下去的。醫生,摔跤跟她的病有關系嗎?”

  蔣湘峰心下一驚,大約就是髓母細胞瘤了!他實在不忍心將這個判斷說出來。作為醫生,他自己有時候感覺很無奈,他也真想自己能像一些小說或者神話里的人物一樣,擁有異能,畫一碗水,或者手一指,或者吹口仙氣,就能將患者的病治好了。他對家屬說:“建議你帶孩子先去完善檢查。我把檢查單開了。有的檢查要每天上午才能來做。”

  開檢查單的時候,蔣湘峰看了一眼門診病歷,小女孩姓何,單名一個香字,叫何香,今年九歲,是向岳屏學校的學生。

  蔣湘峰很想告訴何香家屬,髓母細胞瘤是大腦內膠質瘤,堵塞第四腦室,引起腦水腫、顱內高壓、往后面摔跤,病情發展迅速,存活率極低,即便是做手術,也不能像其他腫瘤一樣,可以全部切除。

  可是,這些話,他現在還不能告訴家屬。這也只是他的判斷,雖然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斷沒錯,但他希望這次判斷是錯誤的。人生還剛剛開始,就罹患重疾,不論是對何香本人還是這個家庭,都將是致命的打擊。

  何香的父親拿著一沓檢查單,疑惑地看著蔣湘峰:“醫生,怎么要做這么多檢查?都是必須做的嗎?”

  蔣湘峰點點頭:“是的,我開出的每一項檢查單都有醫學依據,是必須做的檢查。你女兒的病,有可能不樂觀。”

  家屬怔住了,問:“醫生,你這是什么意思?有話請直說。”

  蔣湘峰搖搖頭,說:“只是我的懷疑,待檢查結果出來之后,我會詳細告訴你如何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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