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懷志望著鄭云新的背影沉默了很久,和老師的關系就這樣破裂了確實讓人遺憾,可是更讓他擔心的是,鄭兆民在這種情況下,該怎樣督促他遵章守紀呢?諸葛懷志覺得自己有責任幫助這個孩子走上正軌。
這種擔心并沒有持續多久,鄭兆民就調離了沂蒙站,聽說是鄭云新拼了老命的上躥下跳,托了各種關系,把兒子調到了離家近的舉東站,還美其名曰以免孩子在外面受欺負,諸葛懷志聽說后真是哭笑不得。
諸葛懷志給老師打了三次電話,鄭云新全部都拒接了,諸葛懷志知道,鄭云新這是記恨上自己了,他實在是放心不下鄭兆民,為此,諸葛懷志專門打電話和舉東站的站長徐慶宏溝通過,讓他平時多督促鄭兆民遵章守紀,這孩子可是一頭脫韁的野馬,可千萬要把他控制好啊!
事故還是發生了,半年后的一天,剛剛過完年,一天晚上,鄭兆民下小半班,凌晨2點10分,他與前來接大夜班的小王交接完,準備回宿舍休息,偏偏上行線4股臨時停了一列車,擋住了他的去路。
如果沒有這列車,鄭兆民就可以走站內平過道很快回到宿舍睡覺,現在有車停在那里,按勞動安全規章規定,就要走很遠繞過這列車或等車開走了再走。
大冬天的,北風嗖嗖的刮著,鄭兆民看到4股出站信號是個綠燈,列車己經準備發車了,他在那個平交道口等了一下,一直未聽見司機鳴笛開車,“媽的!你倒是快點兒開呀!”鄭兆民在心底罵了一句。
一種僥幸的心理占據了鄭兆民的心頭,他決定從這列車車底快速鉆過去,最多幾秒鐘的時間,以前也偷偷鉆過,從來沒事!
于是鄭兆民往前張望了一下,又聽了一下,仍然未聽到司機啟動列車的鳴笛,他然后飛快地蹲著從兩輛車之間車鉤下方鉆了進去,還有兩步遠就鉆過去了,鄭兆民輕松的吹著口哨。
然而意想不到事情發生了,由于冬天穿的大衣太厚,鄭兆民在站起來的時候,忽然感覺大衣領子被什么掛住了,掙了兩下沒掙開,回頭一看,借著站臺上微弱的光線,模模糊糊地看著好象是綁風管的鐵絲掛住了領子!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這列車發出了一聲汽笛,緊接著“哐哐哐哐”由遠而近傳來列車啟動的聲音,危險!
鄭兆民的汗唰的一下就出來了,求生的本能讓他拼命使出全身的力氣往外一掙,只聽“嘶”的聲,大衣領子被扯破了,鄭兆民一下撲倒在路基上!
然而他的一只腳還在鋼軌上,身旁的車也一下動了起來,他只覺的左腳一涼,一陣遲鈍的疼痛襲來!
此時,車輪己從他的前腳掌壓過,將半個腳掌齊齊壓掉,列車繼續往前開去,轟隆隆的聲音掩蓋了鄭兆民的哭嚎!
一直到車開出很遠,在車尾發車的小王回助理室才發現受傷的鄭兆民在線路邊抱著腳哀嚎。
“這是怎么了?小鄭!啊?!快來人啊!鄭兆民壓掉腳了!快來人啊!”
小王扶著鄭兆民慌亂的喊了起來,空曠的站臺上只有呼呼的北風回答他,定了下心神,才想起脖子上掛著對講機,小王趕緊呼叫行車室!
“李值班,李值班,快叫站長打120,鄭兆民在站臺南頭被車壓掉腳了,快!這血我止不住啊!”
“什么?!鄭兆民?在什么地方?”李值班也急了!
“就在站臺南頭,快啊!”
“好,我馬上叫站長去!”
120救護車呼嘯著來到車站,兩名醫生抬著一個擔架跑到站臺上,此時鄭兆民已經被小王連拖帶拽拉上了站臺。
先給鄭兆民進行緊急止血,然后抬到救護車里,徐站長己安排人打著手燈,想找到那半個壓掉的腳掌,可是哪里還有?軋成兩半的棉鞋里一片血肉模糊。
鄭兆民因失血過多,面色慘白,雙目緊閉昏睡著,躺在擔架上一聲不吭,跟隨飛馳的救護車晃動,嚇的徐慶宏幾次用手去試他的呼吸,擔心他死了。
經過緊急手術,鄭兆民的左小腿截肢了,為了防止感染,醫生截去了他整個左腳,一直截到小腿的中間部位。
鄭云新一家得知這個消息,老伴直接高血壓犯了,暈倒在屋里,鄭云新不知道該去照顧兒子還是留下照顧老伴,老頭一下蹲在地上抱著頭嗚嗚的哭了起來。
出嫁的女兒前來照顧母親,鄭云新連忙坐著車務段領導派來的專車趕往舉東縣醫院,看到兒子面色慘白躺在病床上,一條腿被紗布厚厚的包裹著,一只手上輸著液體,另一只胳膊輸著血,鄭云新老淚縱橫,心像被刀子剜去了一樣。
鄭兆民兩眼空洞的盯著天花板,短短一秒鐘發生的事情足以讓他悔恨一生,他不敢回想悲劇發生的那一幕,只能閉上眼睛昏昏睡去。
兩天后,鄭兆民傷情穩定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諸葛站長說的是對的…”
“什么?對的?就是這個混蛋!我想起來了,就是他把你咒成了這個樣子!我要去找他,我要和他拼命!”
鄭云新突然想起了諸葛懷志曾經說過的話,他滿腹的悲愴化為了怒火,要不是邊上有車務段的老同事拉著他,鄭云新已經沖出門外了!
“爸!你別鬧了!這事怪不得別人,都怪我自己…”
“孩子,你還沒從麻藥中醒過神來,都是那個諸葛懷志,要不是他給你小鞋穿,你怎么會調離沂蒙站!又怎么會出這樣的事兒!”
鄭云新真是恨得牙癢癢,諸葛懷志這個白眼兒狼,當初自己托他幫忙,他不但不幫,還給自己的孩子小鞋穿,自己才一氣之下將孩子調到別的站上,誰曾想能出這樣的事?
“爸,我錯了!我騙了你,其實諸葛叔叔根本沒有給我小鞋穿,不但沒有,還經常給我講道理,將規章,講事故案例,我是聽的不耐煩才想調走的,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他說的一切都是對的,我是自作自受啊!”
鄭兆民閉上眼,兩行眼淚流了下來,可惜再多的悔悟也換不回來自己的一條腿了!
“你!兆民吶!你混蛋啊!”鄭云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