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冬木市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如此之快,天上飄著雪花,悄無聲息地落在矗立在路中央的年輕女人身上,她的肩膀上已然披上了銀裝,鼻頭凍的通紅,卻一副毫無感覺的模樣,女人抿著煙,眼神空洞,似是在看面前的燈火,又似是透過了點點燈火看到了別的什么。雪花從她毫無遮蔽的頸子漏進衣服里,凍得她打了個冷顫,她兀的低下頭,伸手拍去了落在頭發和衣服上的雪花,跺了跺腳,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呼——”女人拿下香煙,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身邊陳舊的歐式建筑,能隱約地聞到飄來的陣陣熟悉的蛋炒飯的香味,她淺淺一笑,“我回來了。”
“叮咚”
不一會兒便聽到輕快的腳步聲靠近,“來了,來了,是哪位呀?”
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兒的聲音。
“清賴阿姨!你怎么來了!”看到來人女孩驚訝地撲進了女人的懷里,雙手環著她的腰,仰著頭對她撒嬌地問。
被稱為清賴的女人單手接住了女孩,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女孩的頭,“嗯,長高了”,她笑了笑,”小家伙,你老師在家呢吧,我都聞到味道了。”
“老師在家呢,正在做晚餐哦,清賴阿姨也要一起來嗎?”女孩——遠坂春緋扯著清賴的手蹦蹦跳跳地往門里走,“啊對了!老師說今天會有客人來,原來就是說清賴阿姨啊,還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訴我呢。”她嬉笑地朝清賴眨眨眼,一臉的促狹。
“…”清賴挑挑眉,無奈地勾了勾嘴角,“春緋,你學壞了。”
遠坂春緋回頭朝清賴咧了咧嘴做出一個搞怪的鬼臉。
她是十年前清賴在戰爭中撿回來的孩子,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就那樣被遺棄在了戰火里。因為清賴本身的原因不方便照顧她,便把她交給了“大學”的老友,兼曾經的工作搭檔——遠坂凜,機緣巧合之下,遠坂凜發現了隱藏在這個女孩身體內的魔術回路,便開始教授她魔術,并且給小女孩取了個名字,春緋。因著她與清賴和遠坂凜的相遇是在日本櫻花紛飛的春季,雖然那時的春緋的故鄉戰火連綿。希望她今后能如櫻花一般絢爛,并為她曾經凄慘的人生畫上句點。自此,遠坂凜從養母變成了老師。呵,這也不奇怪,遠坂凜的年紀都夠做春緋的祖母了。
“春緋,別那么走路,容易摔跤,還有,我教你的淑女禮儀呢?和著剛剛的湯一起喝掉了嗎。”屋里傳來低沉卻不失活潑的話語,還夾雜著一絲無奈和寵溺。盤著頭的銀發婦人轉過身,圍著不符合年紀的貓咪圍裙,一手拿鍋一手執鍋鏟,從挽起袖子的手臂上還能依稀看清肌肉的線條。一雙鳳眼睨了遠坂春緋一眼,便又轉回身將鍋里的炒飯盛進盤內。
“嘻嘻,”女孩轉了轉水汪汪的眼睛,松開握著清賴的手,吐吐舌頭,“那我先出去啦,老師和阿姨慢慢聊哦。”
女人抿著唇,張開口,想說些什么卻仍是沒有說出口,愣愣地看著銀發婦人的背影,從她進門到現在,對方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最后還是投降地開口道:
“凜,我回來了。”
“嗯,清賴,歡迎回家。”
婦人回頭璀璨一笑,一如年少時的那般風華。
用過晚飯后,清賴陪著遠坂春緋玩了一會兒魔術,又和她講述這些年來的旅途趣事,“就在那個時候…”清賴瞇起眼睛,湊近遠坂春緋的耳朵,“bang!”,并用右手做出了爆炸的動作,遠坂春緋緊緊地盯著女人的臉,吞了一下口水,亮晶晶的眸子似是在催促女人趕緊繼續往下講。
“好了好了,兩位小朋友,是不是該睡覺了呀。”遠坂凜穿著睡裙,身披紅色的披肩,頭發散落在肩頭,手里拿著一杯牛奶。
“欸?但是我還想聽清賴阿姨講嘛!清賴阿姨你繼續嘛”遠坂春緋耷拉著嘴角,雙手拉著清賴的手左右搖晃,一副小女孩的撒嬌模樣 “嗯,你老師說得對,小朋友該睡覺了,”清賴用食指戳戳女孩兒的額頭,語氣溫和,“下回再和你講。”
遠坂春緋撅起嘴,起身默默地跑到遠坂凜身前,接過她手里的牛奶一飲而盡,“嗝,”女孩兒捂著嘴打了個奶嗝,紅著臉瞧了瞧一臉促狹的盯著她的清賴,“那,我們說好了的,下回你一定要講給我聽!”
看著小女孩的奶胡子,清賴無聲地笑了,“好,說好了的。”
“老師、阿姨晚安!”
“晚安,春緋。”
“晚安,小家伙。”
“所以,”遠坂凜領著清賴走進書房,在清賴進門后將門關上,自己走到書桌后的沙發椅上坐下,一手撐這臉歪頭看著清賴,并抬起另一只手示意清賴坐下,“你有發現些什么嗎?”她低下眼,看著面前冒著熱氣的紅茶,拿著茶勺隨意地攪拌著。
方糖在漸漸融化,清賴卻雙手對指,低著頭,一如剛進房子般的沉默。
遠坂凜似乎并不在乎對方的回答,“沒有…么,”,她懶懶的抬起眼皮子,看著對面沉默不語的女人,“你還打算這么繼續下去嗎?呵。”遠坂凜哂笑道,“還是說,你已經有了別的打算呢,薄琛。”
最后兩個字,是地道的中文。
女人的瞳孔一縮,一閃而過的痛苦,這個名字,已經近五百年沒有人提起過了,現在是晚上十一點整,準確的說是四百九十六天又一小時五十分,即便是曾經與遠坂凜的相處過程中,她也不曾這么叫過她,薄琛都快忘了,這才是她的名字,但這個名字,已經在那個晚上徹底離開她了,從那天起,她就再也不是曾經的薄琛了。
遠坂凜沉默地看著對面似是陷入回憶的女人,她心疼她,卻也不后悔提起這個再也無人問津的名字。清賴,也就是薄琛,從她們在時鐘塔遇見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變過模樣,永遠的一副年輕的皮囊,卻比這世上大部分人都活得久,她是一個被時間遺忘的人啊。之前,即便是在時鐘塔有過擦肩,有過點頭示意,她們也僅僅停留在認識的層面,而她們關系的進展是為了執行一個任務,一個兇險的任務,也是在這個任務里,薄琛向遠坂凜完全的展現了她的真面目——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遠坂凜并不了解薄琛的過去,因為這是她的痛,薄琛不說,她便不問。這個不知名的怪物曾經襲擊了仍是普通人類的薄琛,自此一切都變了,破碎的現實,再也回不來的平凡生活,為了控制這股不知何時會爆發的可怕的力量,薄琛向一位魔術師學習魔術,并繼承了他的魔術刻印,成為了下一代的浪人,流浪在各個時空的人,保護那些時空的安全。是了,她還是個被世界拋棄的人。
經過一段冗長的沉默,薄琛開口了,低沉而憔悴的聲音,再也不復與剛才遠坂春緋玩鬧的活力,像一個垂死的老人,“我放棄了,我找不到它,這么多世界,這么多時空,我找不到,找不到它是從哪里來的,是怎樣來到我的世界的,為什么要襲擊我,我又為什么會變成這副模樣。”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對了,我來的時候發現有個世界快要有戰爭爆發了,我打算去一趟。然后么,找個地方定居下來吧,我累了,等死,哦不,呵,我死不了來著。”她嘲諷的扯起嘴角,“所以,我是來找你道別的,凜,我大概不會再回來了,對不起,我承受不了了。”
薄琛將已經涼透的紅茶一飲而盡,是苦的,冰涼的,一如她的心。
“再見,凜,這是最后一次了,帶我向小家伙道歉。”我食言了,對春緋,也對你。薄琛默默地想,從椅子上站起來,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了書房的門。
“再見(sayonala),清賴(kiyose)。”
你好,薄琛。
“謝謝你的陪伴,凜,我會記住你的。”
我會思念你的,用我漫長而無盡頭的人生。
原諒我,我是那么的懦弱,不愿再面對離別,所以,我要搶在你離開我之前離開你,我愛的人啊,請你包容我最后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