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接到的旨意中,不僅沒有責罰他,反而把他褒獎了一番,并且要求他立刻把俘獲的北扶余和肅慎的人馬送到洛陽。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俘虜都送到洛陽,王昌也要留下幾個合適的人充入軍中,作為漢軍的向導和前驅。
“陛下這是要把我發配到邊疆,變相的流放嗎?”
王昌望著手中的詔令,不禁在心中泛起了嘀咕。
劉預在詔令中要求他率軍繼續追擊逃跑的黑水叛逆,并且不僅僅是黑水叛賊,還要想辦法收服那些北扶余、肅慎等各部蠻人。
對于這些尚處于茹毛飲血的野蠻人,王昌怎么想都覺得這是一個瘋狂的決定。
“就算是開疆拓土,也用不著這么急迫吧,讓我一個堂堂封疆大吏親自率軍前往,實在是有些欺負人。”
剛剛獲得不小封賜的王昌,此時不禁又是有些自矜身份起來。
不過,天子的命令也不可能不遵守的。
他命令把那些北扶余肅慎的俘虜都召集了過來。
片刻之后,幾十個裹著破爛狗皮襖子的精瘦男子就被帶了過來。
望著這些身上臭烘烘的夷狄,王昌心中更是一陣嫌惡。
他命令身旁會夷語的部將,告訴這些俘虜,大漢朝廷決定饒恕他們的罪過,準許他們戴罪立功。
“誰愿意作為我軍向導,幫著追擊那些黑水叛逆,誰就可以成為大漢義從軍士,俸米絹帛一如鎮軍。”
這些個俘虜一聽到此話后,立刻都是高興的眉飛色舞。
所有人都是齊齊跪下,口中高呼著萬歲,都是決定給大漢充當鷹犬走狗,去追擊那些黑水余孽。
“如此最好,若是能剿滅黑水余孽,那就各賞賜絹帛十匹,美酒十例!”
王昌面帶微笑的說道。
如此微薄的獎勵,若是一般的漢軍將校,恐怕早就覺得是羞辱而發作了。
但是對于這些剛剛脫離茹毛飲血的夷狄部落人來說,華麗保暖的絹帛那簡直是天神才能享受的珍品,至于清冽的美酒,更是能讓所有男人都沉迷。
黑水人收攬這些蠻夷部落的手段之一,就是用鹽巴、布匹和酒類來招攬賞賜。
最后,王昌又挑選了幾個長相上等,看起了不會影響皇帝王公們胃口的俘虜,命人教給他們漢人話語,然后就是專門命人帶著去往洛陽復命。
至于其他人,則是等到王昌從軍中挑選了兩千士兵之后,就作為前鋒向前去追尋黑水叛賊們的蹤跡了。
如今風雪交加的時候,那些黑水人肯定都是找一個地方藏起來了。
或者說,不僅是藏到一個地方,而是多個地方。
所以王昌也沒有指望真的找到什么黑水主力,僅僅是派這些人先去探探路,等到來年開春之后,再是派軍前進。
不過,王昌在給這些前鋒出發之前,還是找領軍的將校囑咐了一番。
“這是洛陽天子命人送來的一份輿圖,說道可能是當年孝武皇帝設置四郡時候,命令軍士繪制的四郡以東的地圖。”
“不過,如今上面的山川河流都是有不少訛誤,你這一次前往,其中的一個任務就是對照輿圖,把其中的錯誤糾正一些。”
王昌說著,就把一張精細羊皮紙繪制地圖交給了這個名叫殷顯的部將。
“使君放心,殷顯并不辱使命!”
殷顯非常慎重的說道。
這一次的前鋒任務,所有的漢軍將領們都是不愿意前往。
大家都知道,那些失去了丸都城的黑水叛軍,哪怕是找個地方躲藏了起來,逃過了漢軍追擊,將來也是很難再有什么本事翻起浪花了。
因為深入山林的他們,用不了多久,也就會變成野人一般的蠻夷。
沒有了原本的耕種和工匠們,他們能吃飽肚子都將是奢望,哪來的本事死灰復燃。
作為一個小小旅帥的殷顯,卻是主動請纓了。
他想著,這一次哪怕能追到個一兩百戰功,也就能讓自己的軍功再上一階了。
所以他覺得必須要好好表現一番,不然整個遼東將來恐怕很難再有獲取軍功的機會了。
王昌安派的這一支前鋒兵馬,說是有兩千人,其實去除了殷顯率領的四五百人之外,剩余的全是一些義從兵馬,其中有鮮卑、梁貊和黑水人。
標標準準的雜牌軍一支。
殷顯率領的這一支前鋒探路兵馬,出發沒有多久一場標準的寒冬風雪就降臨了。
整個遼東大地都是一片嚴寒下的沉寂。
開始的時候,殷顯還經常派人隔三差五的傳回來消息,回報一下行軍的情況。
但是在一個月之后,又是一場更大的風雪降臨,所有的消息都是斷絕了。
王昌想著,這肯定是大雪封路,殷顯等人應該找到某一個向導的部落停歇了下來。
過了沒有多久,王昌幾乎就是把這件事情給拋到腦后了。
僅僅是遷移黑水故地的人丁,就已經是一個令他頭疼的事情了。
這些狡猾的黑水人,在兩次遭受毀滅打擊之后,竟然還是敢抗拒大漢的遷徙。
不是今天又有人逃亡,就是又有人襲擊軍吏,把一個王昌可是一通好忙。
好不容易把一切捋順,也已經是三四個月之后。
隨著又是一場薄薄的小雪,一個呼嘯的寒冬馬上就要結束了。
王昌好不容易尋得了一個閑暇,準備在丸都城內好好暢飲一番,再命那幾個黑水余孽的女子侍奉一番,算是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當一壺濁酒剛剛溫上,王昌連一口都沒有喝上的時候。
忽然,門外就有屬吏大聲的通報。
“使君,殷司馬他們回來了!”
王昌先是一愣。
“什么殷司馬?哦,你是說殷顯?”
王昌隨后就是微微一變色。
“這才不過剛剛開春,殷顯就回來,肯定是躲了一個冬天,一開春就跑回來了,難道我就這么好騙嗎!”
面對王昌的不滿,那名屬吏卻是一臉的尷尬。
“使君,小人瞧那模樣,殷司馬似乎是收獲不小啊。”
“什么收獲不小?”
“不僅僅是有大隊的俘虜,還有不少的夷狄部落酋長跟從,看起來是收服了不少,另外,還有一大群高大如牛的鹿,還有一只通體白毛的黑熊。”
“通體白毛的黑熊??”
天底下自然不會存什么白色的黑熊,要么是白熊,要么是黑熊。<spanstyle谷</spanstyle
可是王昌從來沒有聽說過什么白色的熊,那也只能是一只黑熊變成白色了。
“祥瑞啊!大大的祥瑞啊!”
等到王昌見到殷顯帶回來的那一只白色的黑熊之后,頓時及時喜上眉梢。
這一只剛剛成年的‘白熊’在王昌眼中,比帶回來的那些俘虜和歸順的蠻夷酋長都是有價值多了。
“使君,末將已經探尋到了黑水余孽的蹤跡,只不過兵馬不能實施合圍,不敢輕舉妄動,故此先回來。。。。”
殷顯的話還沒有說完,王昌就是揮揮算了他。
“黑水余孽都是小事兒,我自然會給你增兵的,我且問你,這個白熊,哦不,這個祥瑞到底是從哪里得來的?”王昌滿眼笑意的問道。
殷顯一瞧,心中頓時也是大喜。
看來自己不顧危險,帶著這個野獸回來是正確的。
'回稟使君,這個祥瑞是北面的一支蠻夷處得來的。'
“哪一只蠻夷,是扶余?還是肅慎?”
“使君,都不是這些,而是在肅慎還要往北上千里,有穿魚皮駕乘大鹿的野人部落偶然獲得的,他們也是作為珍奇,向南面的肅慎人交換鹽巴酒類送來的。”
王昌一聽這個來歷,頓時更是高興了。
這種不遠萬里的蠻夷,通過重重艱難險阻,把一個祥瑞交到了他的手上,這是什么?
這就是天人感應之下的祥瑞啊。
國有明君,才能有祥瑞。
君有賢臣,才能呈祥瑞。
王昌已經能想到,自己把這個白熊送到洛陽后,會引起何等的龍顏大悅。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必然是圣眷恩隆,出將入相為期不遠。
不過,這個祥瑞必然還要與黑水余孽清除的捷報一并上送的。
王昌不敢耽擱,立刻就是任命殷顯為前鋒都督,增兵遣將去追擊合圍那些逃跑的黑水人。
早已經見識過漢軍強悍的扶余肅慎等部,都已經沒有了繼續跟從黑水人的理由,面對這些落水狗,自然是跟著漢軍一頓痛打。
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逃竄的黑水叛軍余部幾乎全被擒殺,剛剛上任不到半年的黑水偽王也是被斬殺于亂軍。
借著這個捷報,王昌立刻命人把祥瑞也是一并送往洛陽了。
順路一起的還有王昌連夜寫罷的一篇頌德駢文,無非就是一些堯舜再世之類的。
作為親歷者,殷顯自然是被派往洛陽去給天子送捷報了。
等他們到了洛陽,一進城內,這個通體白毛的黑熊就成了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劉預還沒有親眼見到這個祥瑞呢,就已經是聽到左右的人議論此事了。
他的好奇心也不由的大起,等到劉預見到王昌在奏表中大吹特吹的祥瑞后,不禁也是大為經訝。
“這不是北極熊嘛!?”
劉預望著眼前這個已經有些虛弱的‘祥瑞’,立刻就是認出來了。
“陛下識得此物?”
左右的文臣武將們都是圍攏在一起,紛紛驚訝道。
“這是一種熊,在終年冰雪的極北之地生存,沒有個三五千里,恐怕是見不到的。”
劉預一邊說著,一邊不停的琢磨。
他有些想不明白,北極熊的活動范圍距離遼東一帶可是上千里,王昌這些人是怎么弄到這個玩意的。
“該不會是染白的吧?”
劉預忽然冒出來一個想法,他湊近鐵籠仔細看了一番,確認不是染白的。
此時的技術中,根本就不可能有把毛發根都染成白色的染料。
以前有些蠻夷進貢白色的祥瑞,熏染之后都不會有這么白色的存在。
“竟然是真的啊!”
劉預轉頭看向前來進貢的王昌部將,然后問道。
“這個白熊,你們是如何得到的?”
聽到天子發問,殷顯頓時努力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小心翼翼的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通。
殿內的文臣武將們都是聽一個奇趣異聞,而劉預聽到這些卻是心中大大的有所觸動。
按照這個叫殷顯的漢軍邊將所言,那些駕馭大鹿的野人部落應該就是生活在外興安嶺以北的漁獵原始部落。
這些原始部落再往北的話,才是有可能接觸到北極熊的。
而這些部落能把一頭白熊運到黑水一帶的肅慎人地盤上交易,就說明他們相互之間早已經有了溝通。
甚至可以說,這些部落都能知道肅慎人肯定喜歡這種白熊,而不顧辛勞的運送過來。
這么說來,整個黑水南北的部落之間,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閉塞。
既然相互之間有溝通,那就能有建立統治的基礎啊。
“殷顯,朕且問你,那些野人部落的情況,你是親眼見到過,還是聽肅慎人說的?”
“回稟陛下,臣剛剛所言有一半是親眼所見,有一半是肅慎人自己描述的。”
“哪些事情是你親眼所見?”劉預問道。
“臣曾經見到肅慎人部落中的‘御鹿人’,他們與肅慎扶余人習俗相近,長相略同,但卻不知道有文字,也不知道有君臣,只知道部落大人,彼此互不統屬,其駕馭的大鹿高大似牛,臣返回遼東的時候,還帶回去兩頭,只可惜那種大鹿不耐溫熱,沒過幾天就發瘟病死了。”殷顯說道。
劉預一聽,立刻就是覺得自己的想法有戲。
這些部落之間相互有貿易往來,就是有著彼此基本的信任。
白山黑水之間是一塊寶地的話,那更往北的外興安嶺一帶的近北極地帶,可就是‘一塊金地’了。
那里的金礦在后世可是養肥了無數的沙俄探險家和哥薩克們。
“殷顯,朕若是讓你率一支兵馬,去往肅慎建立都護府,你覺得能勝任嗎?”
殷顯聽聞此話,頓時就是愣住了。
建立都護府,那是何等的榮耀啊,標志著自己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封疆大吏了。
大漢的幾個都護府,全都是在西域和漠北,哪一個不是響當當的一方強人。
他殷顯不過是一個小小軍司馬,竟然被天子選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