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武城外。
陰沉的天空下,呼嘯的寒風猛烈的刮著,把原本那一絲絲春天的氣息全給吹沒有了,反而更像是再一次進入了寒冬一般。
漢軍的陣地前方,十余架配重滑軌投石機正在緊張的裝填著,遠處的那一段東武城墻已經被砸的支離破碎,雖然不至于垮塌,也僅僅就是時間的問題了。
“想不到啊,這東武城的士人,竟然是如此血性,這城墻上的士兵都躲開了,他們反而都迎男而上,繼續堅守這一段城墻。”
在陣前觀戰的劉預,看到遭到轟擊的城墻上,忽然涌上來一大群人,看那穿著模樣,肯定是東武城內的大族豪強人物。
這是一群什么人?
這是一種不畏強權,不避艱險的士人楷模啊!
雖然,這些人如今與劉預為敵,但是這種精神,卻還是頗得劉預欣賞的。
“陛下,搜尋到的石彈不多了,再拋射幾輪,就要用盡了。”
旁邊負責布設攻城投石機的部將說道。
“嗯,我知道了。”
劉預一邊說著,一邊望了望東武城墻。
如今的漢軍中,一直攜帶許多提前制備好的配重投石機重要部件,只要能搜尋到適用的木材,很快就能架設起來堪用的投石機。
不過,此時真正限制這些配重投石機威力的東西,并不是投石機的數量,而是合用的石彈反而不夠了,需要等待補充這些“彈藥”。
“可惜啊,恐怕今天無法轟塌這段城墻了。”劉預有些可惜的說道。
旁邊的部將們一聽,卻都是紛紛自告奮勇。
“陛下,給末將一千人,只用長梯,就能破此城!”
“陛下,末將只需五百人,就能先登!”
所有人都知道,此時的東武守軍,被這些遠超他們想象的投石機給驚嚇的厲害,如果趁熱打鐵,極有可能奪下此城。
劉預見狀,也是有些意動。
現在的天氣,從中午過后,就發生巨大的變化,“倒春寒”的寒風又一次殺了回來。
如果今日能攻取東武城,不僅可以給手下的軍民有休整的地方,還可以再從東武城中收獲不少的補給。
劉預可是知道,這東武城的積蓄可是不少的。
看著眼前一群躍躍欲試,準備率軍爭奪先登之功的將領們,劉預正準備從其中選一員戰將攻城。
此時,身邊的親衛卻忽然喊道。
“快看,東武城樹降旗了!”
所有人聞聲,齊齊的向東武城的方向望去。
只見東武城門樓上,一面降旗高高的來回揮舞著,隨即就是城門打開,一個同樣手舉降旗的人從里面出來的。
“投降了?這就投降了?”
劉預感到一切都是太突然了。
只是轟碎了部分城墻,這些東武城的守軍就投降了?
那之前好幾次面對胡虜的進攻,他們是怎么自保城池不失的?
劉預的這些疑惑,在進入東武城后,就知道了答案。
很快,接受東武城投降后的漢軍,立刻入城接管了城防,而后劉預率領大軍入城。
一馬當先的劉預一入城,就看到了大批的東武豪強大族分列兩旁迎接。
“罪人崔遇!拜見陛下!”
在中軍親衛的帶領下,東武城的崔遇來到了劉預面前。
此時的劉預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這些東武眾豪強本來就打算歸順劉預,正是這個崔遇一直從中作梗,阻撓這些豪強。
不過,這一切,卻在崔遇親眼見識到了漢軍“炮車”的威力后立刻煙消云散了,畢竟他手下的部曲能守衛城池,靠的就是憑借城墻而守,要是城墻被轟垮了,短兵相接的硬戰,就不是這些豪強部曲所擅長的了。
“崔君,乃是清河名望之首,漢室忠良之后,何罪之有!”
劉預卻翻身下馬,親手把崔遇給扶了起來。
崔遇不想投降漢軍,那是之前的事情,劉預也早就說過可以既往不咎,而且,這東武城的實力,有大半都是在崔氏手中,劉預還有許多要利用他們的地方。
“陛下,臣。。。。”
崔遇見狀,立刻就是一副銘感五內的忠良模樣。
“崔卿曾祖心懷漢室,終受曹氏構害,如今你又領受王命,率東武眾歸正,不僅沒有絲毫罪過,反而是大大的功臣啊!”
劉預毫不吝嗇的夸贊道。
當然是功臣,不僅是功臣,還是大大的功臣。
因為劉預在派軍隊入城接收防御后,也同時知道了東武城中的實力。
在饑荒橫行的現在,東武城中還積蓄著足以供應十萬人數月之用的糧食,還有約數萬人支用的布匹錢帛。
在后世的歷史上,占據冀州的羯胡石勒,就是在擁有了十余座東武城一樣的城邑后,徹底翻身,由流寇變成了割據軍閥了。
冀州之豐盈,雖有災荒,卻依然是天下翹楚。
冀州,清河水的北岸。
胡漢軍營。
石勒率領的胡漢軍主力,終于在日夜兼程的情況下,趕到了清河水的北岸。
數以萬計的人群、馬匹正頂著呼嘯的北風,奮力在已經凍得堅硬的地面上搭設著營帳。
絕大多數人的雙手都被凍的通紅,但是沒有人停頓下來,因為如果停下來,那就意味著今天晚上就要沒有遮蔽寒風的地方睡覺了,就現在這寒冷的天氣,那肯定是死路一條。
終于,在天色即將徹底暗下來的時候,胡漢大軍中全部完成了扎營。
“郡公,軍中的士卒,都已經安頓好了!”
張豺一進入大帳,就湊到石勒跟前說道。
“好,留好警戒的哨探游騎,今日讓兒郎們好好休息!”
石勒說道。
隨后張豺恭敬的領命離開。
“石虎,你繼續說,對岸的青州賊,是怎么不動刀兵,就進入東武城的?”石勒轉頭說道。
“撒去的游騎說,那青州賊軍,架設了好多高大的炮車,能拋射巨石至數百步之外,那東武城根本就扛不住,被轟塌了一段城墻之后,城中的眾人就開門投降了。”石虎說道。
“就是如此簡單,那青州賊人就白白賺得了東武城!”
石虎憤憤不平的說道。
“可惜我沒有親眼見到,不然定要看看,是什么樣的炮車,竟然能有如此的威力,只是一天的功夫,就能驚嚇的東武眾人投降。”
“要知道,我曾經兩次圍攻東武,填上去了上千條人命,也沒有登上城墻。”
石勒聽后,卻是略略沉思。
“東武城的崔氏,乃是清河望族大姓,東武城中的積蓄定然是豐盈的很,如今落到青州賊人手中,只怕這糧草短期之內,是不缺乏了。”右長史張賓有些惋惜的說道。
張賓家族世居冀州,對于大名鼎鼎的清河崔氏這種豪門,當然是非常的了解。
這東武城在清河郡中,可以說得上最為富庶之地了。
“其實,東武城內的糧草,也支撐不了青州兵多久,我看那些青州賊攜軍裹眾,怕不得有十萬人之巨,這么多人,區區一個東武城的積蓄,能支撐到兩個月,就已經了不起了。”
石勒的另外一個心腹程遐說道。
“而且,有了這些東武城的糧草之后,青州賊劉預肯定心中更加有底氣,只怕比原本還要想北攻信都!”
如今的兩軍之中,青州漢軍想要北上攻取安平郡信都的態勢,早已經是無人不知了。
石勒和其手下的張賓、支雄、石虎、程遐等人都知道,要是冀州的信都被青州漢軍攻取,那丟失的可不僅僅是一座城池,也不是一個郡,而是石勒近一年積累的威名盡喪的失敗。
“不錯,如此一來,青州賊人短期看來,就沒有了后顧之憂,肯定會繼續北上圖謀信都。”
石勒神態輕松,非常自信的說道。
“如今,我已經率領數萬大軍日夜兼程抵達,就可以憑借清河水道阻止青州賊軍,只要防守住了那些津渡,我就不信青州軍敢強行渡河!”
“郡公所言極是!”程遐也立即回應道。
“只要做好防備,青州賊軍一旦敢搶渡清河,咱們就可以率軍擊其半渡!管教他們有多少人來,就有多少人死!”
石虎聽后,卻是有些疑問。
“清河的水甚是淺啊,好幾處地方,都不用架設浮橋,人馬就可以跋涉過河,這要防備的地方,豈不是太多了!”
石勒聞言,搖了搖頭,說道。
“如今寒風又至,這清河水肯定冰冷刺骨,一旦跋涉渡河,別說是舉兵器打仗了,不被凍的半死,就是不錯的了。”
仿佛是為了迎合石勒的話一般,大帳外的寒風,又增加了幾分呼嘯的強度。
一陣噼噼啪啪的斷折聲傳來,隨后又是一陣驚呼。
原來是有一頂胡人士兵的營帳被狂風給扯爛了。
“那這么說來,豈不是只要守住清河水,青州賊軍要想渡河,就要先拿人命來填平清河水道嗎?”
“不錯,正是如此。”
石勒聽著外面的寒風,反而感覺非常的悅耳。
“現在,我不怕劉預來,卻怕他不來!”
聽到石勒這么說,石虎又是一問。
“那要是青州軍就在東武據守呢?”
“如何據守?能拿什么據守,等到糧草吃盡,還不得乖乖的退回去。”
“如果這樣,恐怕劉預在奪取東武城后,馬上就會裹挾丁口,棄城往南而回了。”
“現在攻取東武城兩天,卻遲遲不肯走,一定是在等待后續余部集結,等到其集結完畢,勢必就要北上了!”
石勒說道這里,突然起身,向石虎吩咐道。
“石虎,我命你把手中所有的游騎,都統統撒出去,沿著清水河警戒,一旦有青州偽漢的任何動向,立刻給我回報!”
石虎見狀立刻大聲的領命。
等到一切商議完畢,日夜兼程行軍至此的石勒,也是感到異常的困乏了。
就在石勒衣不解甲,裹著一張厚厚的披裘準備入睡的時候,忽然他聽到營帳外面出來了一陣驚訝的叫聲。
石勒的困意頓時全無,他一把抓過長劍,兩步沖出營帳外。
“何事!?”
石勒向親兵喝問道。
“郡公,你看那里!”
順著親兵手指的方向,石勒抬眼望去,只見十幾個光亮如流星一般的東西在天空中升起。
“青州軍的方向?”
石勒一見到這些似曾相識的火流星一樣的東西,心中就是一陣驚慌。
他記得這些流星能遠隔數百步,就能飛進大營中,然后爆裂如火。
“流星?”
“不是流星,是妖術!”
“妖術?”
“青州賊人妖術?”
見到這些奇異的景象,石勒旁邊的許多胡漢士兵都發出了陣陣驚呼。
“快!派人速去那個方向搜尋,這是青州軍的兵器!”
石勒大聲的喊道。
“來人,立刻去巡視各營,不管什么事,諸軍將士,都不得出營帳!”
為了防止發生營嘯,石勒又向親兵吩咐道。
自從上一次遭受以此襲擊后,石勒也認真反思了一下,他發現這些騰空而起的“火流星”,真正的殺傷力十分的微弱,出了十分倒霉被砸中的倒霉蛋,真正的威力也幾乎全靠爆裂發火的威力。
只要能彈壓軍中的士兵,避免他們自相混亂,就根本不會有太多的損失。
不過,石勒的這些部署,似乎是完全多余了。
因為,石勒親眼看到,那些騰空飛來的“火流星”,似乎受到了狂烈的大風影響,在飛躍到半空的時候,就晃晃悠悠的跌落到了地上。
然后,在距離胡漢軍營很遠的地方爆發出一團團的火光。
就如同耍雜戲一樣的炫目。
隨后又是十幾個同樣的火流星向著胡漢軍營的地方襲來,不過,最終的結局又是一樣。
唯一的不同是,這一次爆裂出來的火團,距離胡漢軍營更加的遠了一些。
“哈哈,原來是一些雜耍戲?”
原本心中十分害怕緊張的胡漢士兵,此時卻都一個個放松了警惕。
就連石勒也是心頭大松,他望著那些墜落半途的“火流星”,心中不禁的陷入了聯想。
“原來,這些‘火流星’肯定是某種兵器,根本不是什么妖法、道法,不然,哪有一陣大風,就能破解的妖魔道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