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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永嘉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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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嘉五年。

  豫州,梁國,寧陵。

  在一場薄薄的雪落下之后,永嘉五年的元日,也就是春節,在一片壓抑和恐懼中來到了。

  在往昔的年景中,就算是生計再艱難,寧陵城里的居民們也會家家戶戶灑掃門庭,然后“請上”神荼和郁壘兩個鎮宅的神靈,最后就是走親拜友的歡賀元日。

  但是,永嘉五年的這個元日,寧陵城里卻沒有半點佳節喜慶的氣氛,反而到處都是撕心裂肺的凄喊和吼叫,原本整潔的街道上,也不時可見橫七豎八倒伏的尸體。

  就在昨日,匈奴漢國的征東大將軍、汲郡公石勒剛剛率領五萬胡漢軍隊攻破了寧陵城。

  在此之前,石勒在派人勸降不成后,就宣布要在破城后屠城。

  苦戰半個月好不容易攻破寧陵城的胡漢軍隊,此時正在城內肆意的擄掠和殺戮,除了看著順眼,也就是能任其驅使的壯年男女之外,其余的老弱病殘和有抵抗行為的壯丁全部都在胡虜的屠殺范圍內。

  在面積不大的寧陵城內,恣意屠戮的狂歡一直持續到了天色暗淡的傍晚,涌入城內的胡漢軍隊把能殺的全殺了,能搶的全搶了,能燒的全都燒了。

  但是石勒手下的這些羯胡殺人魔,卻都一個個覺得非常不過癮。

  “將軍,這寧陵城太小了,總共才抓到了不到兩千男女,而且還一個個都窮得厲害,糧食絹帛都沒有多少,無用的金錢珠玉倒是又不少。”

  渾身沾滿了暗紅血跡的部將郭黑略向石勒抱怨道。

  “就是啊,將軍,這一個寧陵城,可比之前的考城差遠了,考城城池也不大,里面的糧食積蓄卻是有不少,這寧陵可不是個什么好地方啊,不如我們也往東去徐州吧。”

  一旁的刁膺也向石勒說道。

  “寧陵緊靠睢陽,睢陽可是梁國都城,是交通南北,往來的商賈財貨云集之處,所以要攻睢陽,就必須要先攻寧陵。”

  石勒聽到郭黑略和刁膺的話后,立刻耐心的解釋起來。

  “要是能攻取睢陽,那城內的糧食財貨,可不是寧陵、考城這些小城可比的。”

  郭黑略和刁膺等人聽到石勒這么說,也就不再多言。

  不過,這時候一旁的另一個部將冀保卻是說道。

  “郭黑略你倆人還有臉說,要不是你倆非要在考城耽擱那些時日,能讓這寧陵城里的肥戶都跑掉了嘛?”

  冀保手下的胡兵在攻城的時候遭受了不少損失,而在入城后的屠城擄掠中屢次落后于人,忙活了一天,到頭來搶到的男女和財貨是十幾個胡將中最少的,所以此時已經是滿滿的一肚子怨氣。

  聽到冀保的埋怨,郭黑略和刁膺兩人立刻出言反譏。

  “冀保,你也好意思這么說,在考城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得了兩個女伎,賴在考城里不想走了。”

  “哈哈哈,就是,到最后,要不是老子替你把那倆女子殺了,做了個了斷,只怕現在還在考城賴著不走的!”

  在進攻寧陵城之前,石勒手下的軍隊分成了數支,在梁國、陳留一帶攻掠,郭黑略、刁膺、冀保三人正好是一路,是進攻考城的一支。

  聽到郭黑略和刁膺的嘲笑,冀保也是立刻一陣惱怒,仿佛又看到了那兩個讓他愛不釋手的舞姬,被刁膺兩劍殺死的樣子。

  不過,此時石勒的臉色已經漸漸有些不好看了,冀保也不敢再多說,畢竟此時的石勒的軍中已經漸漸采用了許多軍法,軍法的手段可是讓冀保也不得不敬畏。

  “好了,此等無謂的事,以后不準在軍中再提!”

  果然,石勒對于郭黑略、刁膺和冀保這種毫無意義的閑談甚至厭煩。

  這種如同草寇一般的言語和習氣,讓已經有了巨大野心的石勒非常厭惡。

  這種氛圍仿佛時刻在提醒石勒,他們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草寇,他石勒就是這些粗鄙草寇的頭子。

  如此的一來,可是讓已經心中有群雄之志的石勒大為不滿。

  在最近一年的南北轉戰中,石勒率領的數萬胡漢軍隊,在河北、河南之地是所向披靡,不僅讓手下的軍隊重新膨脹到了數萬之數,還在司州、豫州一帶收服了數十塢堡,也算是小有了根基之地。

  隨后,石勒就給一眾部將安排了接下來的任務。

  在匈奴漢國的新皇帝劉聰兵變上臺后,就以王彌、石勒、劉靈和趙固為四大外軍,讓他們攻略河南、河北之地,為劉聰進攻洛陽的軍事行動牽扯晉廷的兵力。

  在這其中,劉靈為征北大將軍在冀州一帶,王彌、石勒、趙固三人則南渡黃河,進入豫州、徐州、兗州一帶攻掠。

  石勒作為中路軍,一直在向晉廷東海王司馬越駐扎的項城靠近,如同惡狼一樣在等待和試探。

  作為石勒征東大將軍右長史的張賓,為石勒制定了先取睢陽,隔斷司馬越東進之路,然后聯合王彌、趙固合圍的策略。

  就在石勒與眾部將商議具體的行軍計劃的時候,忽然,一名胡兵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

  “不好了啊,將軍,石,石虎他正在校場上殺那些虜獲的丁口呢,要是再殺下去,就要全給殺沒了。”

  聽到這名胡兵的話,石勒立刻就是勃然大怒。

  石虎是石勒的侄子,自從石勒被司馬騰的部下販賣到山東為奴隸后,就與家中親人失去了聯系。

  在永嘉四年秋天,石勒在并州冀州一帶攻略的時候,并州刺史劉琨以為石勒可以拉攏爭取,專門派人尋找到了石勒的母親王氏和侄子石虎,給石勒送了過來,意圖用此拉攏石勒歸降晉朝。

  哪想到,石勒是糖衣吃下,炮彈卻不受,立刻就當著使者的面,回絕了并州刺史劉琨的招攬。

  此時的石虎剛剛十五六歲,卻是非常的暴虐殘忍,在石勒軍中給他惹了不少麻煩。

  “那你們為什么不快制止他!”石勒立刻怒聲斥責,這些俘虜的男女,可都是石勒接下來行軍的重要資源,要是沒有了這些俘虜作為牲口的替代品,那這些胡虜沿途擄掠的財貨可就沒法攜帶了。

  那名胡兵被石勒的怒容嚇的跪倒在地,哭喪著臉說道。

  “小人不敢啊,石虎說,誰要敢攔他,就要一起殺,而且小人們也打不過他啊。”

  年紀輕輕的石虎健壯的像一頭牛犢,一身的蠻力普通的士兵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石勒知道這名胡兵所說不假,也不和他廢話,立刻起身向校場敢去。

  等到石勒趕到的時候,卻發現許多的胡兵正圍攏在一起,并且不時爆發出一陣陣瘋狂的歡呼,就如同見到鮮血的野獸嚎叫一般。

  而旁邊那些被俘虜捆綁的晉人男女,都已經是一個個面無人色了,全都在寒風中顫抖不已。

  這些胡兵,在看到石勒等將領趕到后,立刻退散到了后面,這時候石勒等人才看清,原本眾人圍繞的圈子中央,已經倒著是二十多具尸體,其中有男有女,每個人的死狀都是極為可怕,各種殘肢斷臂和頭顱,也是雜于其中。

  石勒聽到身后的張賓等士人幕僚,都是發出一陣陣惡心的干嘔,這讓石勒大為光火。

  站在這一堆尸體中央的一個健壯少年,正是石勒的侄子石虎,之見石虎的手中拿著一柄短刀,另外一支手中還拿著一根剛剛砍斷的手臂。

  “石虎,我早就說過,軍中抓獲的丁口,不可隨意殺傷,難道你不知道嗎?”

  石勒早已經知道,石虎這個少年殘暴成性,天天就以殺人為一大樂事,并且在軍中屢次挑起與他人的紛爭,要不是石勒的老母王氏勸解求情,石勒早就恨不得把石虎給砍了。

  聽到石勒的斥責,石虎一點都不害怕。

  “區區一些不值一錢的奴婢,殺兩個取個樂子又何妨!”

  聽到石虎的狂言,石勒大怒,立刻就要命令左右衛兵把石虎拿下砍頭示眾。

  不過,石勒剛說完,以張賓為首的一群胡漢官吏部將,就紛紛上前勸解,畢竟石虎作戰勇猛,這寧陵城之戰,首登的功臣就是這個石虎呢。

  隨后,一臉無奈模樣的石勒,這才免去了石虎殺頭的懲罰,改成了重打二十鞭。

  最后石勒命令左右,把那些被石虎殺掉的尸體好生收斂,并且安慰那些旁邊心驚膽戰的俘虜。

  石勒告訴他們,只要乖乖的跟隨大漢國,不僅能給他們活命的吃食,還能在以后給他們高官厚祿。

  在回到寧陵城中的臨時大營后,石勒也就把這件事情忘掉的差不多了,畢竟一二十個晉人男女的死活,他并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到了第二天,石勒準備率軍南向,要去進攻梁國都城睢陽的時候,卻接到了攻掠徐州的趙固的信使。

  “小人拜見汲郡公,我家將軍讓小人,把這封信交給將軍。”信使一見到石勒,立刻就大禮叩拜。

  石勒接過來信件,并沒有看,因為他還不認識字,而是隨手交給了身后的張賓,給他念了出來。

  在信中,攻掠徐州的趙固告訴石勒,因為已經開春,淮河附近的堅冰要開始融化了,在水網密布的江淮,他們這些騎兵胡人根本無法施展,既然這樣還不如索性轉而北上去攻掠兗州、徐州北部一帶。

  聽到趙固的信中內容后,石勒也是有些心動,畢竟根據豫州、徐州附近去年剛剛被王彌掃蕩了一遍,此時根本沒有太多的油水了,要不是為了緊盯東海王司馬越的動向,石勒更愿意繼續在司州、冀州一帶。

  “不過,兗州的話,太靠近青州軍了,那些青州軍可是很是兇悍,似乎并不比幽州兵差啊。”對于趙固的提議,石勒還是有些顧慮的,雖然兗州相對富庶一些,但是,如果遭到青州兵的攻擊,還是非常不劃算的。

  聽了張賓的擔心,石勒也是同樣有這種擔心,與青州軍連續兩次的交手,都是敗的非常的古怪和詭異,這幾乎都要成了石勒的心病了。

  “哼,趙固一個沒有見識的山賊,一個徐州還不夠他搶的了嗎,還要惦記什么兗州。”在一旁的刁膺立刻嘲諷道。

  趙固是匈奴人,并不是他們這些羯胡人,而且一直都是劉聰的手下,特別是在劉聰上位成皇帝后,更是后來居上,其地位直追資歷更深的石勒、王彌等人。

  “兗州,我們就不去了,我聽說項城的東海王司馬越已經病重了,要是一直病重的話,那不久之后,就是我們的機會,至于兗州不過細枝末節,根本不用太在意。”

  石勒繼續說道。

  “而且,最近趙固甚是狂妄,在這信中竟然視我如部將,讓他去兗州碰一碰青州軍這些硬骨頭,也是很好的。”

  聽到石勒如此說之后,右長史張賓卻搖了搖頭,說道。

  “將軍,我看趙固此行去兗州,未必能遇到什么青州軍。”

  “為何如此說?”石勒問道。

  “最近得到的消息,說是那劉預,在青州境內不知道什么緣故,也是殺得人頭滾滾呢,恐怕青州軍根本無暇他顧,就算是想要趁勢入兗州,也應該是無暇分身。”張賓的話,倒是立刻讓石勒來了興趣,如果真如張賓所言,那青州發生內亂,豈不是就可以趁機攻入青州了,如今天下還能稱為安定之地的,也就是剩下幽州、青州和揚州了。

  青州,臨淄。

  與遠隔千里之外的張賓敘說的不同,劉預雖然借樂安郡中郎孫潛陰私晏著的事情,查到了晏著等一批齊郡豪強士人的隱匿蔭戶和空占稅賦的罪證。

  但是并沒有想要殺什么人,只是把晏著等人給趕出了幕府,而后借機把他們的所謂清名真面目公之于眾。

  而后在青州境內對于那些根基淺薄,又沒有緊密追隨劉預的豪強進行了清查,借此搜刮錢糧和人口。

  之所以對這些豪強下手,劉預也是迫不得已,畢竟他總不能對那些早已經追隨自己豪強下手,那就只能對這些潛在的騎墻派下手了。

  當然,在這過程中,難免會有不識時務者,讓青州軍不得不動刀動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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