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二月。
雖然大晉皇帝司馬熾被匈奴人俘虜,但是各地擁護晉室的州郡依舊繼續使用永嘉的年號,不過這種情況,卻在青州徹底發生了改變。
自從劉預在盧子城稱帝后,就立刻拋棄了晉室的年號,而是通通改稱洪武元年。
年號這個東西,并不是簡單的標記年份的作用,其另外一個重要作用,就是用來標記政權的合法性。
當然,雖然劉預在盧子郊祭登基的時候,前晉室行臺的官員都是相當的配合,并沒有出現什么“大晉忠魂”之類的舉動,但是在豫州、兗州和徐州一帶,卻出現了許多郡縣官吏與豪強聯合,反對劉預復漢稱帝。
“陛下,臣已經把青州十郡的所有軍府兵,都按照在冊人數,重新做了錄籍,其中有三萬六千七百五十個輔兵,升籍為正兵,沒人最低實授職田七十畝,不過農具、耕牛和田客卻是無法湊足了。”
公孫盛恭敬的說道。
他現在已經是劉預草草組建的大漢政權的三臺省主官之一,是中書侍郎之一。
因為東漢都已經滅亡近百年了,此時的人們熟悉的官制,都是魏晉沿用近百年的官制,所以劉預稱帝后,雖然國號為“漢”,卻基本沿用了西晉的制度,免得造成官職的混亂。
“好,只要能把兵力的數量,盡快組建起來,就能先平定兗州和徐州的亂賊,只要兗州和徐州不失,那就再也不怕什么外敵。”
劉預很滿意公孫盛的動員能力。
在兗州和徐州,雖然各有上萬的青州兵鎮守,但是依然還是處于兵力捉襟見肘的地步。
“陛下放心,就算沒有這三萬多新兵,我也能把兗州這些不知死活的豪強收拾的死去活來!”
剛剛趕到盧子的薄盛說道。
自從上個月劉預稱帝之后,他就征召屯駐在兗州豫州一帶的田禋、田蘭、陳午、薄盛等前乞活軍帥來盧子朝拜。
其實說是朝拜,只不過是用來逼迫這些擁有相當自主權的豪帥們表態罷了,要是來盧子城朝拜了劉預這個新鮮出爐的“大漢皇帝”,那從此之后,他們這些人就要徹底與晉廷決裂了。
“好,薄將軍有如此自信,我就放心了,陳留郡的事情,就拜托給薄將軍了。”
“等到平定郡中丁、徐、陳、袁等賊豪的叛亂,我一定用侯爵之功,酬謝薄將軍!”
劉預這種信任的態度更是令薄盛十分激動的表示,立刻賭咒發誓等到回到陳留雍丘,一定盡發手下的兵卒,配合“大漢天兵”討伐那些抗拒“復漢大業”的宵小。
對于薄盛的這一番表態,劉預是比較信任的。
薄盛雖然也是乞活軍的眾多軍帥之一,但是他與田禋、田蘭和陳午這些人不同,薄盛家族是內附的烏桓人,雖然數代之前就已經“漢化”的一塌糊涂了,但是卻總是與田禋、陳午他們隔著一層,對于晉室司馬家更不可能有更多的忠誠度。
自從知道劉預在“復漢稱帝”后,與薄盛同駐雍丘的陳午等人就一直猶豫不決,既不想與劉預為敵,又不太愿意背棄晉室。
并且很快分裂成了兩派,一派是薄盛、郝亭為首的“擁漢”一派,主張立刻接受新朝,畢竟這個大漢既有精兵數萬,又有錢有糧,堪稱最好的大腿。
而另外一派則是李惲主張的“擁晉反漢”,李惲主張立刻率領手下的部曲起兵反抗劉預的“偽漢”,占據陳留、譙國、梁國一帶,然后派人聯絡江東的瑯琊王一同出兵北方。
至于剩下的陳午、田禋、田蘭等人,則是出于搖擺不定的狀態。
不過,劉預派遣新任命的大漢鎮南將軍李豐、龍驤將軍冉隆率軍一萬抵近陳留郡之后。
這些前乞活軍帥們,就很快表明了態度,那就是堅決擁護劉預“復漢討胡”。
除了大晉的前龍驤將軍李惲舍棄了劉預冊封的官職,率領少量部曲往南逃亡外,陳留、梁國一帶的數萬乞活軍徹底變成了“擁漢派”。
劉預聽說這一切后,當薄盛等人一到達盧子城,就立刻把薄盛任命為陳留內史、討虜將軍,位在陳午等人之上。
在薄盛、陳午這些乞活軍系的將領退出去之后,公孫盛卻是有些擔心的說道。
“陛下,薄盛出身烏桓,非我族類,這般封賞是不是太重了,幾乎是把半個陳留郡的大權都給他了。陳留又臨近胡虜控制區域,會不會受到胡虜鼓惑,要是背叛了大漢,那可就危險了。”
“我看這個薄盛雖然是出身烏桓,但其所作所為卻完全是漢家子自居,況且他手下的部曲民眾卻多少北地漢人,就算是薄盛想要投胡,這些屬民也未必答應。”劉預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
“而且,李豐和冉隆還領兵一萬駐扎在倉垣,等到新募的正兵到齊,再給他們增派五千,這樣一來,李豐和冉隆就足以監控這些乞活軍。”
“可是,兗州的府庫糧草不足,這一路上的轉運恐怕消耗太多了,再增派五千兵,實在是難以支援啊。”公孫盛有些為難的說道。
因為戰亂和災荒,兗州數郡的府庫都是非常的空虛,李豐和冉隆的一萬兵馬給養,就已經非常令人頭疼了,又是再從青州轉運五千人的糧草,恐怕根本沒有多余的力量去運輸了。
劉預絲毫不覺的這是一個問題。
“呵呵,等到薄盛等人回到兗州,新增派的五千人馬根本不需要我們再轉運糧草了,甚至于李豐那一萬人的糧草,可能也不需要了。”
“陛下,這是何意?”公孫盛有些不解的說道。
他想著,難道劉預指的是屯田養兵嗎?不對啊,就算是屯田,那也得到明年的秋天才能有收成啊,在這之前,根本離不開青州的糧草支持啊。
“在徐州的董平和曹嶷,已經基本平定了淮北的動亂,這個你知道嗎?”劉預問道。
“臣自然知道。”公孫盛心說,何止是我知道,恐怕整個青徐二州都已經知道了,衛將軍董平和徐州刺史曹嶷二人,在淮北一帶殺得人頭滾滾,至少有二十多家豪強因為暗中聯絡江東,意圖舉兵反對劉預,被董平和曹嶷率軍突然進攻。
“董平和曹嶷,手下足足有近一萬五千兵,卻沒有要多少糧草輜重,就是因為殺了這些豪強。”劉預恨恨的說道。
“別看數年以來,徐州也是一樣的兵災天災,普通百姓食不果腹,可是這些豪強之家,卻是根本不缺糧食積蓄,董平在信中說,僅僅是討滅了這些臨淮的豪強,繳獲的糧食就足以支撐到明年夏收。”
“那陛下的意思是,讓李豐、冉隆他們,也學董平曹嶷一樣,在陳留等郡拿那些叛亂的豪強來維系軍用嗎?”公孫盛說道。
“不錯,只怕攻破了這些作亂的豪強,其中的糧草盡數為公有,其余的財貨皆可以由諸軍自行分派,如此一來,討平了亂賊,又不用轉運糧草,作戰的士兵也有了賞賜,簡直就是三全之策。”劉預開心的說道。
“可是,對這些豪強行事如此酷烈的話,恐怕就要令其他豪強心寒啊,萬一激起更多的眾怒,豈不是要遍地烽火了。”
公孫盛覺得,雖然討伐這些作亂的豪強,但是只需要擊敗他們,讓他們臣服就好了,要是動不動就破家滅族,很有可能陷入無休無止的作戰中,要知道豫州兗州一帶的塢堡豪強,可比徐州臨淮的豪強難啃的多了。
“哼,劉珣告訴我,胡虜石勒在冀州控御當地的豪強手段,比我們不知道要酷烈多少,那些豪強還不是乖乖從命,我看這些豪強,都是只認刀槍的貨色,非得讓他們怕我們的刀槍,勝過怕胡虜和司馬家的刀槍,才能讓他們乖乖的聽命。”
說完這些,劉預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不論如何,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平定兗州和徐州,如今徐州只剩下東海和瑯琊有零星叛亂,唯有兗州豫州卻是不聽號令者眾,只有兗州安定下來,才真的南征北討的實力。”
公孫盛也是點了點頭,的確如今的“大漢國”,雖然可以動員起來兵力十多萬,但卻因為地形的割裂,青州徐州互為南北,很難有效的連接起來,只有位于中間的兗州徹底平定下來之后,劉預手中的這三個州才算是徹底的能發揮出來作用。
否則,要是不能平定最關鍵的兗州,那等到周圍的胡虜、晉室藩屬等展開了進攻,那孤懸在徐州的青州兵,也很難維持長久,到那時候劉預的“大漢”極有可能被擠壓在狹長的青州,面對三面而來的敵人苦苦支撐。
最終的結局,可能就如同歷史上的曹嶷割據青州一樣,等到中原出現了強力人物,以數倍之力壓向青州,那任命劉預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以青州一地之力抗拒。
更何況,劉預很有自知之明,他沒有諸葛武侯的本事,沒有辦法以一敵十。
一想到這里,劉預就又有些惋惜的想到。
“祖逖在冀州輕松擊敗石虎,要是他能完全擁護自己,別說是兗州的叛亂豪強了,恐怕只要有足夠的兵力,連冀州、豫州都能盡數平定。”
“可惜啊,自從祖逖聽說自己復漢稱帝后,對于劉預的任何封賞和任命都統統不接受。”
一直到劉預回到內院,還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如今的問題是,劉預必須親自坐鎮盧子,以此來防備西北方面的威脅,董平曹嶷鎮守徐州,抵御南方的江東派系,李豐和乞活軍鎮守兗州討平內亂。
這種三面全力鎮守的形勢,已經是劉預能動員起來的最高兵力了,再也沒有多余的兵力儲備了。
這種情況的危險之處在于,三個方面只能憑借本身的實力各自為戰,只要有一個方向出現了失敗,那么接下來很可能出現可怕的連鎖反應。
真可謂是全勝僅可茍全,小敗足以致命。
所以上下二千多年的爭霸史中,以兗州起家成功的唯有曹操和朱溫。
至于僅僅以青州起家的成功案例,對不起,一個都沒有。
“陛下,劉珣和祖家女郎的婚事,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把流程趕的快一些,能在年前,可是最好的。”
劉預剛剛進入毫無皇家氣象的內院,就遇到了他的妻子王則,如今的大漢皇后。
聽到王則這么說后,劉預心中稍稍有些安慰。
自從劉預“復漢稱帝”,以王則為大漢皇后之后,許多的內庭事務,就全部由王則全權負責了。
而且,出身豪門士族的王則,對于這些事務都是處理的井井有條,根本不用劉預多廢一點心思。
“好,的確可以快一點。”劉預笑著答應道,然后很親昵的用手撫了撫王則額頭上的頭發。
王則略有些羞赧的低頭笑了笑,說道。
“陛下,是不是,只要劉珣和祖家女郎婚事成了,祖逖就能再為陛下所用了?”
劉預聽罷,微微搖了搖頭。
“恐怕有些難啊,要不是祖約等人,以祖逖的脾氣未必肯答應這門親事。”
劉預說道。
所有人都知道,劉預安排自己的侄子娶祖約的女兒,為的就是拉攏祖氏,或者說是為了拉攏祖逖。
不過,劉預知道,這么做的效果其實并不大。
但是他依然堅持這么做的原因,卻還有其它的方面。
根據劉珣的回報,并州刺史劉琨一直拉攏自己的老友祖逖,所以劉預這么做,與其說是拉攏祖逖,不如說是斷了祖逖為他人效命的可能,畢竟祖氏一門,可不僅僅只有他祖逖一人。
“發往幽州的書信,可有什么回復嗎?”劉預向王則問道。
在劉預“復漢稱帝”后,就派使者去往幽州,拉攏幽州都督王浚棄晉投漢,并且以上三公、燕公等超品的待遇允諾王浚。
當然,劉預知道王浚根本不可能接受,其另外的真是目的,就是不想和王浚徹底決裂,要是那樣的話,以貨物貿易馬匹的交易可就要斷絕了。
這對于一直缺乏馬匹的劉預來說,可是大大的損失。
“父親派人回信了,不過,卻不是什么好話。”王則有些生氣的說道。
“哦,他怎么說?”
“父親說,要召集六夷兵馬前來討伐,他還說,要是繼續執迷不悟的話,還要,還要。。。”
“還要怎么樣?”劉預問道。
“還要,可能要借師助剿,招降石勒一起進攻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