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預很快就贊同了郗鑒的建議,決定在信都短暫休整之后,立刻輕兵急進幽州。
占據章武郡的孫緯王贊兩人一直不停襲擾幽州的棗嵩,為了徹底解決這兩個近在咫尺的危險。
棗嵩已經率領幽州行臺南遷范陽,以便更好的居前調度各部,準備消滅章武郡的孫、王二人。
“如果能一戰而下范陽,則幽州就可以傳檄而定,就算是宇文鮮卑襲擾段部失敗,等到段部鮮卑想要援救棗嵩的時候,也根本無事于補了。”
對于吳信剛才的擔憂,劉預還是作了解答。
此次襲取范陽,做為前鋒的兵馬正是吳信指揮下的漢軍騎兵,作為騎兵的將領,劉預覺得還是讓吳信放下擔憂比較好。
“陛下所言,臣已經明白了!”
“陛下放心,只要大軍開拔,臣絕對不會遷延遲疑,就算范陽城內又刀山火海,臣也一定為陛下先行趟蹈!”
聽到吳信的這番話,劉預心中很是高興。
制定戰略之前,雖然有不同的意見,但是一旦自己做好了決定之后,吳信卻總是能不折不扣的去完成。
這種屬下辦起差事來,其實比那些才氣縱橫的英杰之輩,還要放心。
就在此時,一名有侍從進來稟報。
“陛下,巨鹿郡太守崔瓊求見。”
“崔瓊?”
劉預聞言一愣。
這個崔瓊出身清河崔氏,曾經替劉預勸降博陵郡豪強歸附,可以說是清河崔氏年輕一輩的翹楚。
不過,他身為巨鹿郡太守,按理說應該待在巨鹿郡,而不是跑到信都來的。
更何況,劉預率領大軍也是剛到,難道這個崔瓊的消息如此靈通嗎?
要是這樣的話,那清河崔氏在冀州的勢力,可就是有些過高了,劉預也要忍不住對他們產生忌憚了。
劉預看了一眼郗鑒和吳信,這兩人明白劉預的意思,都是搖了搖頭,表示此事并不知情。
“讓他進來吧!”劉預吩咐道。
很快,崔瓊就被帶了進來。
“臣巨鹿太守瓊,拜見陛下!”
劉預心中有不少疑惑,立刻讓他坐下說話。
“崔卿,如此匆忙來信都,可是有何急事?”劉預問道。
“陛下,代郡豪強馮睦親自到了巨鹿郡與臣密見,他自稱已經聚眾數千,準備舉兵響應陛下!”
劉預聞言,臉色一沉。
“代郡豪強?他想要響應什么?”
崔兄神色一滯。
“自然是舉兵響應陛下討伐幽州棗嵩啊。”
劉預苦笑一下,看了郗鑒和吳信二人。
“看來,朕要討伐幽州棗嵩的事情,已經是世人皆知了!”
“只怕這一次出兵范陽,難以出奇制勝了。”
郗鑒和吳信兩人,也都是剛剛來到信都,對于此事也是剛剛知曉。
不過,這番話聽到崔瓊的耳朵里,卻也是讓他一驚。
“啊!陛下,難道真的要出兵幽州嗎?”
劉預被這句話問的有些莫名其妙。
“當然是真的,崔卿不是剛才自己也說了嗎?”
崔瓊立刻俯身叩首,說道。
“陛下恕罪,此等軍機密事,臣屬實不知。”
“不對啊,那你剛才說,代郡豪強馮睦,還要舉兵響應朕出兵幽州呢?”劉預更是疑惑了。
這個崔瓊一會兒說世人皆知,一會兒又說并不知情,實在是讓劉預很是疑惑啊。
最后,劉預一番仔細盤問之后才是搞明白了狀況。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章武郡的孫緯和王贊這倆人。
自從孫、王二人據守章武郡抗拒棗嵩之后,幾乎是天天高喊著劉預要率兵御駕親征幽州。
開始的時候,棗嵩等一眾幽州黨羽,還都是如臨大敵,全都是加緊戒備,幽州的不少豪強也都緊閉門戶,擺出來一副臨陣觀望的架勢。
但是,這一切都不過是孫緯、王贊二人的訛詐恐嚇而已。
幾個月下來,幽州的棗嵩也早就猜到了青州漢國的虛實,青州漢軍雖強,但是需要防守遮護的地方更加多,未必有足夠的兵力和糧草跑到幽州來鏖戰。
更何況,棗嵩還背靠段部鮮卑的支持,更加不把這些嚇人的流言當真了。
“正是因為這些緣故,臣見到代郡馮睦來投,這才迫不及待的想要引其為陛下所用!”
巨鹿太守崔瓊知道青州漢國根本沒有多少糧草補給支撐向北鏖戰,所以一得到代郡豪強來投效之后,立刻以為是,之前的那些討伐幽州的流言唬住了偏遠代郡的‘無知’土豪。
崔瓊覺得破局的時機到了。
“哈哈哈,原來如此,要真是這樣的話,這代郡馮睦倒是也不失為有識之人,既然來了,那就直接帶其進來吧。”
劉預隨即釋然。
要是這個代郡馮睦真的能在代郡舉兵響應自己,雖然代郡偏遠,但是也能為其它的幽州豪強起到很好的示例作用。
按照劉預的命令,崔瓊很快就把那個代郡豪強馮睦給帶了進來。
一番見禮之后,劉預看到隨同崔瓊進來的是兩個人。
“你們都是代郡豪強馮氏之人?”劉預問道。
“陛下,草民馮睦,乃是馮氏宗長,區區偏僻小宗,不敢當豪強二字!”
馮睦立刻小心翼翼的答道。
在進來的時候,馮睦的心中很是忐忑,原本以為此次聯合拓跋六修一明一暗,借著劉預北征棗嵩撈取些好處。
但是,等到他和衛雄一起進入冀州之后,才突然發覺這里面的事情,并不是如同衛雄之前所說的那樣。
劉預看到旁邊的另外一個人身材雄健,就算不是赳赳武夫,也是經常習練的豪杰游俠之人。
“那這位壯士是何人?”
“小人河東衛氏,衛雄,拜見陛下!”
劉預聽到衛雄自報家門后,感覺頗有些不同尋常。
河東衛氏雖然大族,但是基本都是在并州一帶,不是處于匈奴漢國的統治下,就是屬于晉并州刺史劉琨管轄,為何與這個代郡豪強馮睦混到一起了呢?
而且,居于上位的劉預已經看了出來,這二人之中,很明顯是以衛雄為右。
“衛君,難道也是代郡人士?”
聽到劉預的發問,衛雄立刻就明白了劉預的意思。
“衛雄不敢欺瞞陛下!雄如今在拓跋鮮卑族中任督護!”
“拓跋鮮卑?”
劉預立刻有些驚訝,要是這樣的話,這個衛雄豈不是屬于晉室派系了。
“難道是拓跋猗盧,想要歸順于朕嗎?”
衛雄叩首謝罪道。
“非也,衛雄如今在代郡襄助拓跋猗盧長子拓跋六修,臣覺得拓跋鮮卑族中粗蠻無教化,其單于拓跋猗盧又寵溺幼子,以至于拓跋六修日漸失和,一旦拓跋內亂,則匈奴胡虜必定北上侵奪,并州僅存的數郡之地,也終將遭受荼毒!”
衛雄說完這話的時候,郗鑒正好湊到了劉預耳邊輕語了一番。
劉預這才明白,原來這個衛雄雖然自報為河東衛氏,但是衛氏乃是大族,許多的本宗都是依然留在代郡、定襄、雁門等地,自從追隨拓跋鮮卑之后,更是如此。
如果是這樣的話,衛雄一定是越來越覺得拓跋鮮卑可能無法再保護靠近塞北一帶的郡縣不受匈奴人侵奪,開始要尋找新的依靠了。
“衛將軍孤身前來見朕,準備要棄暗投明,舉族歸附于朕嗎?”
劉預雖然這么說,卻是并不真的這么認為。
拓跋鮮卑早就已經把代北、雁門等地視同自己的領地,要是衛氏敢明目張膽的響應自己,行事素來蠻橫的拓跋猗盧可不會善罷甘休,只怕還沒有等到劉預的援手,衛氏就要遭受重大的打擊了。
“衛氏一門,俱都處于拓跋掌控之地,臣雖有投效陛下之心,卻力有不逮也!”
劉預早已經猜到衛雄會這么說,就等著聽他怎么繼續。
果然,衛雄很快說道了正題。
“陛下,拓跋猗盧長子拓跋六修,其人勇武直率,在拓跋部眾威名日盛,卻不為拓跋猗盧所喜,衛雄此來,就是想要以此為契機,獻一計策于陛下!”
“哦,計從何來?”劉預問道。
“如今拓跋猗盧和拓跋六修父子不和,在拓跋部中早已經是人盡皆知,衛雄可以替陛下在拓跋六修面前游說,等到其父子二人失和之時,就令拓跋六修歸附陛下。”
“拓跋六修所掌控的部眾多在代北、雁門一帶,要是陛下能助其一臂之力,以周邊數郡復為漢土,絕非難事。”
劉預暗道,原來衛雄所謂的計策是這么回事。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卻是建立在拓跋猗盧和拓跋六修父子失和的情況下。
對于這件事情,劉預并不能立刻求證真偽,要是衛雄所說的一切都是些誆騙之語,只怕就要空歡喜一場了。
想到這里的劉預正要打算想個借口拒絕這種難證真偽的計策,卻看到旁邊的郗鑒正在一直給自己使眼色。
劉預心中雖然不明,但是卻立刻改口說道。
“衛將軍的計策,果然是大善,將軍且先休息,等朕處理完瑣事,再與將軍詳談。”
說罷,崔瓊領著衛雄、馮睦二人就退下了。
“郗公,剛才是何意?”
幾個人剛走,劉預就立刻問道。
“陛下,剛才可以覺得衛雄所言,難辨真假,準備回絕?”
“不錯,朕確有此意。”
“陛下,臣覺得衛雄所言可信,就算是有其它用意,陛下也可以等到事后,逼迫拓跋六修和衛雄就范!”郗鑒說道。
劉預立刻高興起來。
“不僅如此,臣覺得,陛下還可以稍緩突襲幽州之事,等到宇文、代郡兩地皆起紛亂,棗嵩既無段部鮮卑援兵,又遭逢內亂不得不分兵,如此一來再襲取幽州,將會更加容易,自信謀劃一番,可保萬無一失。”
劉預知道,郗鑒所說的萬無一失的意思,就是不僅可以攻取幽州,還能保證速戰速決。
不過,郗鑒的此番話,卻是把剛剛自己所說的策略又給更變了,讓劉預不由得想要立刻問個明白。
“郗公,但請詳言!”
幽州,范陽城。
位于易水河北的范陽城中,自封大晉持節,幽州刺史,都督幽平二州諸軍事,渤海郡公棗嵩已經率軍在范陽駐扎了數月之久。
棗嵩之所以放著幽州華府美宅不待,而來到狹小的范陽城與這些臭烘烘的兵卒在一起,全是因為章武郡的孫緯、王贊二人。
這兩個人雖然沒有能力北上進攻棗嵩,卻一直在章武郡上躥下跳,攪和的整個幽州一帶人心惶惶,所以棗嵩不得不親率大軍坐鎮南境的范陽,以此來安定本就不穩定的人心。
此時的范陽城中,棗嵩正在和手下的一群僚屬討論如何處理代郡豪強馮氏的舉兵作亂。
“代郡惡豪馮睦,已經占據城邑,遠近歸附者已經多達上萬,如不速速剿滅,恐怕將有坐大的危險!”一名幽州行臺的官吏說道。
棗嵩的眉頭緊皺,自從代郡叛亂的消息傳來之后,就有許多人告訴他,這一次代郡豪強馮睦的叛亂中出現了許多拓跋鮮卑的身影。
之前的王浚對于這些索頭鮮卑也多有招撫,棗嵩懷疑,這一次代郡豪強的反叛,就是拓跋鮮卑在背后鼓動的,至于其中的意圖,當然是借機占據整個代郡了。
“索虜素來兇頑,要是代郡這些亂賊勾結他們,肯定要為禍整個代郡的,到了那個時候,拓跋索虜的野心只怕會更大。”
棗嵩其實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斷。
“所以,這一次代郡的叛亂,一定要速速剿滅,不能給那些索虜有插手的機會!”
“游伯績,吾以你為將,授意假節,領一萬兵馬速去代郡討滅馮睦此賊!”
棗嵩這時候,立刻對著游統說道。
自從引段部鮮卑竊據幽州之后,在其中立有大功的游統,已成為了棗嵩的頭號心腹愛將。
“郡公放心,某一定不負使命,不出一個月,定然帶著馮睦的首級來報!”
不過,游統的話音剛落,卻是立刻有人出言反對。
“不可如此!郡公如今身處范陽,可謂是臨于敵陣,范陽以南一片坦途,要是有青州賊輕兵而來,則范陽恐怕危矣,所以不應該分兵啊。”
見到有人反對,棗嵩臉上的確有些猶豫了。
兩日之前,棗嵩得到訊息,宇文鮮卑糾合各雜部鮮卑攻打段部,氣勢洶洶的宇文部兵馬很快就逼近到了盧水,距離段部老巢令支也不過是百里之遙了。
如此一來,段部鮮卑根本就無暇顧及自己了。
“況且,青州賊首劉預此時正在冀州,其自豫州引來數萬兵馬,要是郡公分兵一萬去往代郡,一旦為劉預所獲知,就怕引其來偷襲啊!”
這名僚屬說的話,的確讓棗嵩提高了警覺。
畢竟,他可是知道自己有多么招人嫌惡,要是落到劉預手中,自己這個妹夫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棗嵩問道。
“郡公要是想要討滅代郡賊人,不可草率行事,可以先引大軍撤回涿城,然后再分派兵馬前去剿滅。”
棗嵩聽后輕輕點了點頭。
要是這樣的話,有涿城可以自保,在冀州的劉預應該也不敢輕易來犯了,一旦頓兵堅城之下,兵馬的供給輜重可是消耗巨大。
棗嵩知道現在的冀州糧食匱乏,冀州許多的郡縣,已經達到了斗米千錢都無米可買的地步。
旁邊的游統聽罷,卻是立刻反對。
“簡直就是荒謬!為郡公做此謀者,可以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