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河北岸的石勒和佛圖澄等人,在判定清河水不會很快結成厚重冰層之后,都稍稍放下了心中忐忑,向著胡漢大軍的營地返回了。
就在同一時間,清河水的南岸。
“陛下,這天實在寒冷的厲害,不過,這清河的水恐怕一時半會無法結冰啊。”
中軍將領趙昆一邊搓著雙手,一邊向劉預說道。
此時的風雪已經非常的大,按照這個降雪的程度來說,一場嚴寒是足以把清河水給封凍的。
“這河水的冰凌都才是剛剛化開不久,這么一場大寒潮,應該可以封凍的啊。”
劉預望著在白茫茫大地中間流淌的清河,心中不禁感到強烈的痛惜。
甚至于,劉預在心中忍不住要對蒼天諸神祈禱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祈禱能讓這一波寒潮更強烈一些,強烈到能把清河之間變成坦途。
“不行啊,就算是再冷的天氣,這流動的河水,也很難一夜之間封凍起來的。”
旁邊的騎軍將領吳信聽到了劉預的喃喃自語,隨即也是一副非常可惜的語氣。
“這種倒春寒的天氣,都是逆天時而來,就算是封凍了起來,再有個一兩日回暖,也就全都融化了。”
趙昆聽到這話后,點了點頭,表示了贊同。
“是啊,這岸邊已經結了些薄冰,但是河水中間就算是結冰,也肯定太薄無法通行啊。”
劉預聽到這話,心中總覺有些莫名的記憶碎片閃過。
“趙昆,你剛才去查看河水,靠近岸邊的地方,已經結冰了嗎?”
劉預問道。
“對啊,陛下,不過那是河邊的土石被凍的冰冷,這才讓周圍結了些薄冰。”
聽到這話,劉預心中忽然一動,他翻身下馬,向著河邊的水面走去。
厚實的白雪,被雙腳踩得“嘎吱嘎吱”響個不停。
劉預用手一試靠近岸邊的水面,果然摸到了薄薄的一層冰。
不過,這些冰實在是太薄了,別說是踩著冰層渡河了,就算是想要捏起來都是要小心翼翼的。
“這清河的水倒是冰冷的很,可是不僅‘流水不腐’,這流水也難以結冰啊。”
跟隨而來的吳信說道。
“天寒如此,這河水要是冰凍一晚上,到了明日一早,應該可以通行人馬的。”
劉預心中忽然冒出來一個大膽的想法。
“陛下,難道你有辦法,能讓這清河水立即結冰嗎?”吳信驚訝的語氣中,滿滿的不敢置信。
劉預笑了笑,說道。
“如今這里的寒冷已經足以令河水結冰,只不過這流動的河水要想凍住,卻得需要些‘冰種’,才能凍住流水,否則的確是要多花費些時間。”
旁邊的吳信和趙昆聞言,都是一愣,二人對視一眼,皆是一臉不解的神色。
“陛下,什么是冰種?”
“這天寒結冰,難道還需要什么種子?”
面對二人的疑問,劉預毫不詫異。
畢竟,就連剛剛自己說的那個所謂的“冰種”,也不過是他隨口說出來的詞,別說是這兩人不能理解,就連他自己也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代替罷了。
“這清河水一直流淌,就算是能結冰,也要由外至內,那我們就讓這些流水快一點,從外到內結冰,豈不是就能省下許多的時間了嗎?”
劉預說道。
趙昆還是不解,繼續追問道。
“那要怎么做呢?”
“用稻草!”劉預說道。
“什么意思?用稻草干啥?”趙昆依然不解。
旁邊的吳信,卻是陷入了思考,并且很快猜到了劉預的意圖。
“我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是,命人在岸邊向河里拋灑大量的稻草,有了這些稻草,就能引著岸邊的冰面向著河中生長!”
劉預聞言大喜,拍著吳信的肩膀,贊許的說道。
“不錯,朕就是如此打算的。”
“原來是這樣啊,此事簡單,咱們這就速速去命人實干起來。”趙昆聽到這么簡單,也立刻高興了起來。
“不過,這樣一來,真的能結厚實的冰層嗎?”趙昆卻是又有些懷疑。
吳信點了點頭,摸著被雪花沾成白色的胡須說道。
“應該是可以的,我在常山郡販賣馬匹的時候,冬天里經過哪些泥沼地帶,就經常發現,越是蘆葦密布的地方,那里的結冰也就越早,自然也就是越厚實,如今想來,正好合陛下的‘冰種’之意吧。”
“不錯,此法乃是冥冥之中偶得,正好合了吳信的見聞,肯定是能行的!”
劉預隨即向趙昆命令道。
“趙昆,速速去向崔遇傳我軍令,立刻召集全城的丁男丁女,把城內外所有的雜草稻草,全都給我堆積到這里來!”
趙昆聞言,立刻如彈簧一般蹦起來領命而去。
這時候,天色已經變得昏沉的更加厲害了。
清河對岸的胡漢軍營,已經完全遮蔽在了風雪之中。
寒冷的冰雪割著劉預的臉龐,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因為劉預望著對面的河岸,正在愣愣的出神。
“這個令大河結冰的故事,我肯定是聽說過的,雖然記不起來在何處所得,也記不得是歷史上何人所用的辦法,但是效果,應該是可信的吧。”
劉預想到這里,不禁默默握緊了拳頭。
“一定是可信的!否則,自己不會閃出這么一個念頭的。”
很快,得到趙昆傳令的崔遇,就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陛下,趙將軍說,要臣召集所有的丁男丁女,輸送所有的稻草堆積到岸邊?”
“不錯,這就是朕的意思,你只管去做就好了!”劉預已經沒有耐心再多解釋了。
不管這個方法能否真的奏效,但是卻總少不了與時間賽跑的,畢竟冰凍一夜的冰層,和冰凍半個夜晚的冰層,那厚度和堅實度是絕對不一樣的。
“陛下放心,臣已經安排族中子弟去安排了。”崔遇看到劉預臉上的神色,立刻小心的回應。
“臣現在過來,就是想問一問陛下,是否還有其他的安排,不然等到全部的丁男丁女都被抽調出來,要是再有其他的安排,可別再耽擱了。”
崔遇口中如此說,其實本意就是為了來確認一下是否是劉預的意思。
剛剛開始的時候,趙昆急匆匆傳令給他,讓他準備人丁和全部的稻草,崔遇對于這個奇怪的命令,大為不解,偏偏趙昆又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死活不肯跟他解釋。
崔遇對于這種奇怪的命令,心存疑惑,害怕趙昆再假傳命令,故而一面命令族中子弟一方面按照命令準備,一方面自己快馬加鞭趕來向劉預確認。
“崔公放心,我已經尋得渡河破敵之法!”
劉預自信的一揚手中的馬鞭,指著清河的對岸說道。
“不過,崔公剛才所言,果然是長者之言。”
“剛才朕的命令中,的確有些疏忽了。崔公,此番運輸稻草的活計,那些被選為州郡兵的丁壯,一概不用參加,只需要今晚吃喝妥當,準備明日隨我渡河殺敵即可!”
聽了劉預的話,崔遇心中就是一驚,臉上的表情也是非常的微妙。
崔遇扭頭看了看一眼青黑色的清河水面,而后詫異的說道。
“陛下,這舟船木筏尚未準備妥當,河面也未曾結厚實冰層,如何渡河?”
劉預哈哈一笑。
“所以,就需要崔公抓緊時間,把東武的所有稻草,都給朕堆積到此!”
崔遇本就不熟悉這些俗務,一時也猜不透什么用意,只得趕緊領命,保證在一個時辰之內,把東武城內外所有能搜尋的稻草全給劉預堆積到這里。
隨后,劉預又召集了諸軍將領,命令各部提前讓各自的士兵們吃睡充足,以待第二天一早,向著對岸的胡虜發動突襲。
“諸君,如今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是在我,待到明日一早,河冰堅固,隨我一起踏冰而行,蕩平這些胡虜,讓大漢旗幟再覆河北!”
諸部將領都是轟然應諾。
不過,不少人的心中,卻是一陣陣的犯嘀咕,所有人都覺得偌大的清河一夜成冰,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啊。
清河東武的崔氏,不愧是東武的第一大族,僅僅是發動了其家族的部曲奴仆,就在清河南岸堆積起來了一座座稻草的“山丘”。
成千上萬的丁壯男女,冒著風雪,如同螞蟻搬家一樣,在大地上堆積起來了越來越多的稻草“山丘”。
“陛下,已經差不多了!城內外的稻草雜草,都已經搜尋殆盡了。”崔遇跑到劉預身邊說道。
“好!”
劉預點頭應道。
此時,穿著厚厚皮裘鎧甲的劉預,都已經感到渾身被寒意滲透了,更何況那些搬運草木的丁壯們。
“開始吧!”
劉預又向趙昆命令道。
隨即,上百名早已經蓄勢待發的強壯士兵,按照早已經準備好的位置,把堆積如上的稻草,向著清河中拋灑而去。
大片的稻草在剛開始的時候,被河水很快沖擊到了下游,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但是隨著越來越多的稻草被扔下,原本清亮的河面上,開始堆滿了稻草。
這些稻草很快黏連在了一起,被呼嘯的寒風一吹,形成了一張張的冰蓋。
這些冰蓋由小到大,由淺到厚,很快就形成了一張遍布整個河面的巨大冰層。
“成了!成了!”
“成了!”
借著微弱的亮光,劉預等人見到了這一變化。
趙昆等人立刻高興的撫掌贊嘆。
就連旁邊的一向自矜身份的崔遇,也是忍不住一起拍掌叫好起來。
“這種取巧的辦法,還真是令人意外啊。”
崔遇忍不住的想到,“如此看來,這天時也是被劉預轉為己用了,要是明天冰蓋一成,這些如狼似虎的青州漢軍,恐怕就真的要把胡虜給趕出冀州了。”
一想到這里,劉預那張在火把映襯下顯得有些兇惡的臉龐,也在崔遇的眼中有了不同。
“如今看來,劉預還真是有些天子之相啊!”
“劉預可是允諾過我,一旦大業得成,就要施行經文典籍考評授官的新官制,這對于我崔氏飽學之家,可是能立家不倒的大好事啊。”
此時的劉預當然不知道崔遇的胡思亂想,他看到效果初顯后,原本心中的擔心,也立刻消失了。
“且留下些人手繼續,除了警戒的哨探,其它的都各自回營休息。”
劉預既緊張又興奮的望了望已經黑漆漆的對面。
“明日卯時,隨我渡河擊胡!”
次日,卯時。
天色依舊半昏半明。
清河北岸,胡漢軍的大營內。
下了整整一個夜晚的大雪終于停了,整個胡漢軍營都被遮蓋在了白雪中。
此時的石勒,早已經穿戴好了袍服,準備用過一些食物后,再去巡視一番。
忽然,一陣急匆匆的馬蹄聲音傳來,隨即就停在了營帳外,一個人影未經通報,就闖了進來。
石勒并沒有絲毫生氣,這是他手下最親信的羯人衛兵,可以不經通報,直報軍情。
“將軍,不好,不好了!”
這名羯人衛兵氣喘吁吁,神色驚慌,甚至連話都說的斷斷續續。
石勒心中一沉,眉頭微皺。
“不要慌,發生了何事!”
羯胡衛兵努力平靜了一下,說道。
“將軍,清河上面結冰了!隱約能看到對岸有大批青州軍活動!”
聽到這些,石勒的心情反而是恢復了平靜。
“這有什么可怕的,如此冷的一夜,清河結冰,也是正常,一夜成冰,也必定薄弱不堪,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啊,將軍,那清河上的冰甚是古怪,里面都是滿滿的稻草。”這名羯胡衛兵卻臉色依舊驚慌,“小人親自上去試探了一下,靠近岸邊的冰層都是甚是堅厚,一人一馬都是可以啊!”
石勒聞言,頓時大吃一驚,一個起身猛然站了起來,連旁邊的青州瓷酒壺摔到了地上,都是已經顧不得了。
“此話當真!?”
“小人句句實話啊,怎么欺瞞!”羯胡衛兵說道。
“那河中冰層呢?”石勒一邊穿甲胄罩衣,一邊急匆匆的問道。
“小人也怕河中冰層不堅固,未敢太向前查看啊。”羯胡衛兵有些害怕的說道。
“快,傳石虎、程遐、張賓等人,立刻隨我前去查看!”
石勒說完,就沖出營帳而去。
ps;撒草結冰,我記得這是一個真實戰例,不過記不起具體是何事何地何人了,有吊大的老哥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