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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破局-中

  劉預循著聲音望去,見到說話的人的正是華琇。

  “侍中之言,是覺得兗、豫之事已經不可為了嗎?”

  “陛下,非不可為也,而是臣以為皇漢新復,殺伐手段已然令宵小膽裂,如今兗州豫州兩地的豪強不聽號令者,其實并不是感念晉室,而多是想自保而已,要是再以如今的辦法催逼太深,不僅無法把他們收為己用,反而會適得其反。”

  聽到侍中華琇這么說,劉預也是多想了幾分。

  在兗州、豫州一帶征討豪強的將領是李豐和冉隆,另外還有薄盛、陳午、田禋等乞活軍,其中以李豐為首。

  這幾人統領的軍隊足有七八萬之多,按說當地的豪強應該都是望風而降,可是自從最開始的一些忠于晉室的官吏組織的反叛或敗或逃之后,這兩地的叛亂卻并沒有減少多少,根據李豐等人上報,反而更有了遍地烽火的感覺。

  “難道有什么不為我所知的真相,隱藏在李豐等人的上報當中嗎?”

  劉預不禁有了幾分懷疑,這倒不是懷疑李豐的忠臣,而是因為李豐除了忠心之外,對于其他的事務并不太熟悉,極為容易受到他人的誤導。

  “司空,對兗州、豫州之事,可有何高見啊?”

  一想到這里,劉預非常客氣的向大漢司空荀藩詢問道。

  自從荀藩非常配合的上表勸進之后,立刻搖身一變,從大晉司空變成大漢司空。

  劉預此時的大漢朝廷,基本都是沿襲魏晉官制,以太宰、太保、太傅、司徒、司空、太尉、大司馬、大將軍這八個官職為“八公”,是最為尊崇的官職。

  因為太宰、太傅、太保為“上三公”,輕易不授予。

  又因為劉預曾經擔任大將軍,所以此職也是空置,僅剩的“司徒、司空、太尉、大司馬”這四個為百官最尊榮者。

  其中晉室舊臣荀藩為司空,傅祗為司徒,遙授幽州的王浚為太尉,劉預的兄長劉益以宗室身份為大司馬。

  不過司徒傅祗如今已經重病不省人事,如今的朝堂中就以荀藩為百官之首了。

  雖然,荀藩的這個百官之首,并無實權,但是也是分量十足。

  “陛下,臣老朽,已經不堪與聞政事,不過兗州豫州之事,還是略知一二的。”荀藩隨即說道,“我聽說薄盛、田禋、田蘭、郝亭等人,仗著兵馬強盛,多以編戶勘田為借口催逼豪強,這才令許多豪強大族不堪忍受。”

  “不堪忍受?”

  劉預聽到這個詞后,就是眉頭一皺。

  他看了一眼荀藩,只看到司空荀藩泰然自若的模樣,并沒有太多其他的東西。

  荀氏一族的荀組、荀崧等人占據潁川,繼續尊奉晉室,也是得到劉預默認的,因此荀藩與他們之間的聯絡并不太受阻礙。

  這荀藩說的話中,也可以是頗有根據的。

  一想到這里,劉預又看向了侍中華琇,出言問道。

  “侍中,難道兗州豫州之事,已經如此了嗎?”

  在荀藩的話中,李豐、薄盛等人在兗州、豫州的平亂已經完全是肆意的擴大化了,以至于使用“編戶勘田”這種借口來制造事端。

  雖然“編戶勘田”的確能極大的增加因為蔭戶隱田帶來的財富,但在兗州豫州這一代,暫時卻并不太適用。

  “陛下,的確有這些情況。”見到劉預問向自己,華琇不得不回答。

  “李豐等人兵力強盛,每每攻破豪強之家,糧食、田客充為公用,財貨絹帛則都是為將士所分,往往都是分賞頗厚,所以。。。。。。”

  華琇說道這里,卻是不肯再繼續說下去了。

  “所以就在討平叛亂豪強之后,繼續攻打劫掠那些豪強嘍?”

  劉預此時卻是有微怒了。

  兩晉亂世的格局,不管是匈奴漢國、成漢,還是后趙、燕、秦,其實都是以部族軍隊為主體,建立的軍事政權國家。

  這些國家在本質上都沒有真正的實現大一統王朝的構建,這個所謂的大一統王朝,并不是完成疆域上的統一,而是在郡縣統治上的實現。

  在這些軍事政權國家中,以軍隊占據中央和地方要地,控制著一定數量的編戶百姓,而許多的地方權力其實掌握在眾多豪強手中。

  這些所謂的國家,往往會因為一場內亂或者外戰失敗,就會亡國滅族,就是因為沒有整合到眾多豪強的力量。

  只有到了以“草原霸主”的姿態南下的拓跋部開始,才以超強軍事逼迫地方由豪強宗主督護制,轉變成了三老縣鄉結構,算是完成了初步力量整合。

  從此以后,不管是內亂也好,還是外戰失利也好,北魏再也不是之前那些動不動就滅國的諸胡前輩了。

  “非叛亂奸逆之輩,只要按例完稅交賦,兗州豫州的宗主督護之權,豈能如此輕奪?”

  劉預非常不滿的說道。

  其實他如何不知道吞并這些豪強的好處,可是以如今手中不過十萬兵員,要想吞并兗州、豫州、徐州一帶的豪強塢堡,絕對是難以辦到的。

  因為僅僅豫州梁國一地,其大小塢堡就足足有數百之多,可以說,只要有人聚居之地,就是一個塢堡。

  “陛下,李豐等人此舉卻也是頗有成效,如今調戍兗州豫州的軍士,都有了足用的軍糧,可想而知那些豪強都是隱匿了多少,殺一殺他們的威風也并無什么不妥。”

  一旁的公孫盛,卻是替李豐等人打抱不平。

  聽到公孫盛這么說,華琇和荀藩等人立刻都是閉口不言了。

  劉預看到這種情況,不僅心中微微一動。

  如今朝堂中,雖然華琇、荀藩等士人占據大多數官職,但是以董平、李豐、公孫盛等青州軍部將為首的將領們卻更加有話語權。

  不僅僅因為他們受到劉預更多的信任,還是因為如今亂世之中,所有人都知道,刀槍可比印綬說話管用的多。

  “兗州、豫州叛逆多半已經平定,我本來也沒有打算在那里重新編戶勘田,立刻下令給李豐等人,只要不是之前擁晉叛亂者,不可再輕易侵奪攻破豪強。”

  劉預說道這里,想了一下,看向了自己的散騎常侍傅暢。

  “此事,就由傅散騎替朕持節親往!”

  兗州、豫州就是一個大泥潭,要想真正的實現編戶統治,沒有個三五年持續整治,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否則,這一帶的豪強也不可能有本事,在原本的歷史上于祖逖和石勒之間天天叛來叛去。

  “臣領命!”傅暢趕緊叩首領命,他臉上的被重視的那種自豪卻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

  傅暢兄弟在勸進劉預稱帝中屬于急先鋒,自然受到了劉預特殊的回報。

  再加上最近劉預納了傅暢的女兒為夫人,又加上了一層外戚關系,更是驟升到了散騎常侍的要職。

  一個時辰后。

  在結束了議事朝會后,劉預獨自一人坐在略顯狹小的大堂中,卻是陷入了沉思中。

  因為劉預感覺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進退無方的境地中。

  如今在他控制的三州中,僅有青州一地算是完全經營得力,可以發揮出來七八分的實力,剩下的兗州、徐州僅僅是恢復生息就得一年半載。

  劉預控制的區域基本是沒有險要可守,周圍都是潛在的敵人,以至于讓劉預有些不知道該往何處破局了。

  “從徐州南下江東?這并不是一個好策略,這個時候的江南可比后世的魚米之鄉差的遠了,別說是糧食產量,就連人口數量,恐怕也很難與青州這個偏僻州想比。”

  劉預首先否定了這一個策略。

  “要不然,加大兵力,繼續攻略兗州、豫州一帶?”

  這個辦法似乎是非常有吸引力,因為這兩個州遍地都是刺頭塢堡豪強,但是只要擺平了這些阻礙,實現了糧草輜重的自產自足,就能可南可北,復制當年曹操的成功路線。

  不過,如今的形勢,似乎比曹操當年還要復雜,特別是深入豫州后,就要面對王彌、趙固等胡漢的強盜襲擾,還要面對淮南的晉軍,還有被拖長的河濟防線,也是需要更多的軍事力量。

  劉預自信想了想,這樣就算是掌控了兗州豫州,吃下了這兩大塊肥肉,可是需要面對的危險似乎是更加多了,所居的形勢也更加兇險了。

  “如此一來,只剩下最后一條路線。”

  劉預想著。

  “那就是從青州西進,渡過河水進軍冀州。”

  “只要拿下了冀州,不僅有了十郡,還有了數百萬人口,并且還能以太行的陘口關隘輕松的實現防御。”

  “控制了冀州,就能把兗州變成一個安全的區域,沒有了河北威脅后,就可以徹底想辦法消化兗州。”

  劉預越想越覺得,進軍冀州的路線成功以后,得到的好處是最多的。

  不過,如今冀州的行事卻是更加令人棘手。

  因為不同于兗州豫州一帶的“水淺王八多”,冀州卻是數支大軍頭的角逐場。

  “胡漢的石勒,已經徹底占據了襄國一帶,算是有半個冀州。”

  “得到拓跋鮮卑支持的劉琨,出兵占據了井陘一帶,也算是難啃。”

  “還有自己的岳父王浚,不僅不接受自己的封賞拉攏,還發怒恨不得“借胡剿漢”,也是一大強敵。”

  “冀州東部一帶的豪強和晉室官吏,此前都歸順了祖逖,如今祖逖被迫下野,也是不安定的一群勢力。”

  雖然似乎困難許多,但是劉預越想越覺得,這是一條最好的路線。

  以劉預如今掌控的地盤,必須要破局而出,向外發展。

  否則,以青州為基本盤,想要種田發展根本就是坐以待斃,更何況劉預相信,等到周圍的胡漢、晉廷實力各自穩定后,也根本不會給自己種田發展的機會。

  劉預這個時候,需要找個人商議,以此來擬定一個更加清晰的路線。

  華琇、公孫盛兩人給劉預的感覺,處理事務上井井有條,但是總是缺少一種謀大局的感覺。

  這個時候,劉預突然想到了一個人,雖然今日議事上,他沒有發一言,但當時劉預卻從他的臉上留意到了許多不同尋常。

  “來人!”劉預想到這里立刻向門外呼道。

  很快,兩個宮人進來聽命。

  “速去請郗鑒前來。”

  如今的郗鑒,在大漢朝廷中擔任秘書監。

  這個職位,可以算是天子的近臣親信,但是限于其職責,行政的權力不如尚書、中書和門下三臺省。

  郗鑒又屬于沒有派系支持之人,所以他的秘書監顯得并沒有太多話語權。

  不過,劉預對于郗鑒的能力卻是早已經認同了。

  等到郗鑒來到后,劉預立刻把自己的三個想法告訴給了他,并且讓他幫自己參謀一個最可行的。

  郗鑒略一思考后,立刻說道。

  “陛下以為,這其中哪一個最容易?”

  見郗鑒不答反問。

  劉預也故意應道。

  “我覺得是經略豫州、兗州”

  郗鑒搖了搖頭,說道。

  “非也,兗州豫州雖然有天下最肥美的土地和丁口,但是卻是一塊泥淖之地,今日陛下派傅散騎去停止李豐等人攻掠豪強,可謂是一個良策。”

  “否則將來只會疲于應付,就算是全取中州一帶,也不過是得到了一塊四戰之地,能不能守住還是兩說。”

  “那依郗君之見,是取何地?”劉預問道。

  郗鑒笑了笑,說道。

  “當然是取冀州!”

  “冀州田土廣袤,有清河、漳水、大澤的豐沃之利,還有兩倍于青州的人口,更有常山趙郡一帶的馬苑,這些可都是大事之資。”

  “只要有了冀州,就可以南下司隸,西進并州,皆是討胡行軍的便利之道,正合陛下“討胡復漢”的號令,如此義旗之下,中州英豪誰人不望風來投,豈不是遠遠好過了,放任河北胡虜不管,而鉆營中州士人?”

  “當年魏武擁兗豫中州,奮戰二十載不過略有北方,而光武有河北,僅僅數年即取天下。”

  ”如今陛下若能取河北,則可復光武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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