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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震動天下?

  “沈郎錢”這種不起眼的小錢在當時的發行范圍并不廣泛,大約只限于吳興周圍的郡縣。

  而在錢譜上留下蹤影,后來又聲名鵲起,除了以其輕小知名,與后世的名詩人們以揶揄的口吻屢屢詠唱它也有很大關系。

  如唐代王建的“素奈花開西子面,綠榆枝散沈郎錢”,李商隱的“今日春光太飄蕩,謝家輕絮沈郎錢”,李賀的“榆莢相催不知數,沈郎青錢夾城路”,無不都是揶揄“沈郎錢”的質量輕薄。

  不過,沈充隨后的話,卻很快把劉預的注意力從這里給轉移了。

  只見沈充微笑著,向劉預說道。

  “大將軍,我家使君奉瑯琊王之命,護送臨淮太守蔡豹,移鎮徐縣,不知道大將軍可否放行?”

  劉預一聽,想都沒想的說道。

  “瑯琊王?司馬睿不是鎮守江東嗎?這徐州的事情,如何又輪到他插手了?”

  “瑯琊王殿下承制受命,為天下盟主,已經是人所共知,大將軍又何必為難末將呢?”沈充一本正經的說道。

  不過,劉預一聽,就知道沈充這是以進為退,不先提高一下底線,又如何做退讓呢?

  看來對面的王敦多半是虛張聲勢,想要令其退過淮水,應該不成問題。

  此時,劉預的身邊不僅是青州軍的一眾部將,還有劉混、何衡等一眾徐州督將、豪強等人,這些人都緊盯著劉預和沈充呢,既然劉預已經猜到王敦和沈充的意圖,索性就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在這些人面前樹立一下威,也省的其中許多人還對江東集團有幻想。

  “沈參軍,此言謬矣。如今皇太子已立,在此京師淪喪之際,國之儲君自然就可以監國,又哪里輪到什么所謂的盟主。”

  一說起這個,劉預的心中就有些不痛快。

  在司州密縣建立行臺的司空荀藩等人,想要擁立荀藩的外甥司馬業為太子,但是當得知劉預擁立了司馬端為太子后,就又推舉了瑯琊王司馬睿為所謂的“盟主”,以此來顯示自身的號召力。

  所以,沈充一提司馬睿所謂的“盟主”,劉預就想起來荀藩等人玩的這種兩面權衡的把戲。

  “而且,徐州胡賊肆虐之時,不見司馬睿發一兵一卒來救,彭城幾乎陷落之時,數萬軍民不曾聽到任何江東援兵,為何反而是我驅逐胡虜之后,司馬睿卻又派什么蔡豹之流來擔任臨淮郡的長吏!?”

  劉預的這幾句話,說的聲色嚴厲,句句都是直中司馬睿的不是。

  沈充聽后,也是自覺理虧,但是他投效的是王敦,而不是什么瑯琊王,這其中的差別他還是知道的。

  如今只要能體面的罷兵而去,既不落下畏懼“青州賊”的壞名聲,又不會得罪劉預威脅剛剛到手的廣陵郡,這就足夠了。

  “大將軍,此等廟堂之事,不是我這種微末之人能夠與聞的。”

  沈充不想再爭論這個問題,因為爭來爭去,為的都是瑯琊王司馬睿的名聲,這個渡江南下的破落戶,本來在沈充的眼中就是不值幾個錢,要不是有瑯琊郡王氏的支持,沈充這些江東土豪才不會把司馬睿放在眼里呢。

  在進入劉預的軍中后,沈充所過之處見到的青州兵,都是明顯的精銳甲兵,而且他還見到軍中騎兵甚多,如今在淮北一帶,這些騎兵可都是大有用武之地,真要是戰斗起來,王敦所部就算有人數優勢,也未必能占多大的便宜。

  故而,這得罪人的腔調就用司馬睿的名義來說,示好的話就以王敦的名義講了。

  “王使君,乃是高門名士,對于大將軍威名,早已經耳聞許久,所謂的惺惺相惜,不外如此。”

  沈充繼續說道,“所以,這一次臨淮太守蔡豹赴任徐縣,也是領命從事罷了,望大將軍勿怪。”

  劉預聽到沈充這么說,也是一陣的冷笑。

  在這個沈充的話中,王敦成了毫不知情的執行者,把黑鍋全都甩給了瑯琊王司馬睿了。

  而劉預剛剛在一眾徐州部將們的口中得知,根據他們猜測,王敦這一次來,肯定是受到了臨淮郡豪強的勾結引誘,想著趁亂占據臨淮一帶,造成既定事實,讓劉預顧忌名聲,不敢輕易動武。

  只不過劉預這一次率兵前來的太迅速了,讓一同到達的王敦意識到了這些“青州賊”并不是那么講道理的,這才又要妥協罷了。

  “既然這樣,那就速速退過淮水,讓那個所謂的臨淮太守蔡豹,也滾回江東去,這臨淮太守,我早已經有了人選,徐州的郡縣長吏,自然要由徐州的人來擔任。”

  劉預說著掃視了旁邊那些徐州豪強、督將。

  這些人聽到劉預的話,又見劉預的目光視來,紛紛都是挺直了胸膛,仿佛都是從其目光中看到了自己高任郡守的榮耀時刻。

  “大將軍,話雖如此,可是真要是這樣的話,王使君實在是難以回江東復命啊。”

  “更何況,臨淮郡有大半都是在淮水之南,皆是水路縱橫,其間匪盜云集,沒有熟悉水戰的江東人,恐怕很難肅清了,就算是大將軍手下,依我看也多是騎軍步兵,這水戰也難以勝任吧。”

  “再者說如今天下喪亂,兩京已陷其一,大將軍乃當世英雄,心中必然是匡扶天下的大志,又怎么能在小小的臨淮一地,耽誤大將軍的精力呢?”

  劉預聽到沈充說了這么多,就猜想到,鋪墊到這個程度應該已經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那沈參軍的意思是什么,或者說,王敦的意思又是什么?”劉預不慌不忙的問道。

  沈充神色一正,說道。

  “以淮水為界,大將軍委任州郡長吏督轄淮水以北,安東府中官吏督轄淮水以南。”

  “臨淮太守蔡豹依然履任,但是駐扎盱眙,要是大將軍另任臨淮郡太守的話,可以駐扎徐縣,督轄淮北之事,如此這樣不知道大將軍以為如何?”

  沈充說完,就一臉淡然的看著劉預。

  但是劉預臉上神色不疾不徐,這倒是讓沈充有些緊張,害怕自己做了那么多的鋪墊,劉預依然不依不饒。

  要是真的與王敦刀兵相見,那他沈充可就要貽笑大方了。

  “好,沈參軍所言,也是持重之言。”

  劉預想了一會兒,終于說道。

  沈充聽罷,臉上表情不變,但是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氣。

  “不過,我知道這一次,王,哦,蔡豹赴任徐縣,肯定是受了臨淮郡惡豪引誘,要來給他們撐腰對抗行臺之命。”

  劉預一說到這里,沈充就已經猜到他要做什么了,果然,隨后劉預的話,完全符合沈充的猜測。

  “這些臨淮郡的惡豪,都是哪些人?把他們都交于我手中,自此之后,我與王使君必然和睦如初!”

  劉預想著,這一次來淮北,本來就是以刀槍立威的,如今這些引誘王敦前來撐腰的臨淮豪強,多半就是那些鼓動威脅流民的豪強,如今有了這種把柄在手,那劉預收拾起來他們更是得心應手了。

  對于這些臨淮郡的所謂豪強,沈充一個江東吳興的豪強,當然是毫不在乎的,當即就把這些豪強的名號“出賣”給了劉預。

  劉預滿意的記下這些馬上就要倒大霉的豪強后,就與沈充約定,今日王敦就南撤渡過淮水,至于瑯琊王司馬睿委任的臨淮郡太守蔡豹,依然可以擔任,但是只能駐扎盱眙,管轄淮水以南的半個臨淮郡,淮北的臨淮郡則與之無關。

  沈充隨后,就滿意的離去了,當他返回王敦軍中,把這個結果,告訴給王敦后,滿以為王敦會高興的夸贊自己,卻不想王敦的表現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哼,實在是可惜,我竟然與劉預這等寒末劃淮水而治了。”

  王敦的口氣中,透著滿滿的不甘心。

  沈充一聽,心中立即就有些惱火,既然如此可惜,那還要我去談什么?!

  “不過,既然事已至此,士居你也算是功勞一件,只有半個臨淮,那就半個吧。”

  王敦似乎也看到沈充臉上表情的變化,轉而掩飾的說道。

  “沈某不過是奉命行事,當不得使君功勞之贊。”

  沈充的臉上表情一閃而過,很快就恢復了往常模樣。

  不過,這一切都被旁邊的臨淮太守蔡豹看到了眼里,他心中冷笑,另有了一番計較。

  等到王敦軍中一切收拾妥妥,開始往南撤軍的時候。

  沈充與兒子沈勁,父子二人并排而行。

  “父親,我已經聽說,這一次是父親赴使劉預軍中,說和兩軍,可是功勞一件,為何父親現在悶悶不樂?”

  沈勁知道,揚州刺史王敦手下的這些軍士,剛剛平定了廣陵錢璯之亂,早就想返回江東,這一次避免了戰斗也算是順應了軍心。

  “哼,王敦果然是虛偽之極。”

  沈充冷哼一聲,隨后把剛剛的經歷,都給兒子沈勁說了一遍。

  果然,沈勁聽完之后,也是大為不滿。

  “王使君,事急之時就謹慎猶豫,如今事了,卻顧念起他的名聲來了,怎可如此反復?”

  沈充聽了,輕嘆一口氣,說道。

  “王敦此人,惜命惜名,卻又貪功剛愎,只怕將來給我們惹禍上身了。”

  就在王敦率軍渡過淮水之后,劉預就立刻率領手下的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沈充“出賣”給他的那幾家臨淮郡豪強,給一網打盡了。

  這些淮北之地的塢堡豪強,遭受到的戰亂襲擾比較少,各家豪強的部曲戰斗力還不能跟冀州豫州一帶的想比。

  只用了幾天時間,整個淮北之地,敢與劉預作對的這幾家豪強,就遭到了毀家滅族的打擊。

  不僅自家的土地、人口、部曲等都被劉預查抄沒收,更重要的是,依附這些豪強勢力之下的流民塢主等,也都被劉預率軍全盤接受了。

  如此一來,淮北一帶的豪強和流民塢主,也都是被劉預雷霆一般的手段給震懾住了,紛紛親自趕來哭喊著要派族中子弟,給大將軍牽馬執鞭,就算輪不上牽馬執鞭,在后面給大將軍的馬匹刷毛喂草也是心甘情愿啊。

  這倒是省了劉預的許多麻煩,本來還想著如何令這些淮北豪強派遣人質呢,想不到一番腥風血雨之后,殺雞儆猴的效果如此之好。

  不僅這些豪強、塢主乖乖自覺的派遣了子弟為人質,而且劉預已經看了出來,這些豪強塢主派遣人質,并不簡簡單單的是人質,更像是要派遣追隨劉預的侍從一樣。

  因為這些來到劉預軍中的所謂“人質”,一個個都是膀大腰圓的青年才俊,甚至于其中好些人還自帶了馬匹隨從,都是一副要建功立業的樣子。

  對于這種情況,劉預也是有些納悶,這么有積極性的“人質”,可是出乎他的意料。

  “這是為何?”

  劉預忍不住像何衡問道。

  此時的何衡,剛剛被劉預任命為北臨淮郡太守,雖然只有半個臨淮郡可以管轄,但是也是名副其實的郡守啊,妥妥的二千石序列的高官了。

  見到劉預詢問,滿心歡喜依舊沒有退卻的何衡,立刻迅速的回答。

  “大將軍,這些人可都沒有覺得自己是來大將軍麾下當人質的,畢竟,被脅迫交出來的才是人質,他們這些豪強、塢主都是主動派遣的子弟而來,自然也算不得是什么人質了。”

  劉預聞言,不禁有些失笑。

  “就這點不同嘛?這豈不是有些自欺欺人?”

  何衡聽了這話,搖了搖頭,說道。

  “不不不,大將軍,如今這淮北的豪強,都已經知道了大將軍與江東的劃淮水分而治之,如此一來,淮北一帶保的數年安穩是綽綽有余,而大將軍如今又聲威震動天下,這些豪強怎能不借此機會,派遣子弟追隨大將軍呢,說不定族中子弟爭氣,掙下家門顯貴的基業也未可知啊。”

  何衡的口氣中,竟然有一種滿滿的驕傲,仿佛這些豪強塢主競相追隨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聲威震動天下?”

  聽到何衡口中的這句話,劉預忍不住喃喃自語。

  “震動天下?難道我現在已經當的起這個名號了嗎”

  劉預向何衡問道。

  何衡聽罷,立刻一臉肅然,認真的說道。

  “大將軍數敗胡虜,跨據數州,又擁立皇太子承制,這要是都不算是震動天下,那還有什么人可是當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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