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光如畫的西子湖上,旭日初升,朝霞未干,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蕩來一艘輕舟,舟尾是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婢操漿,中間坐著一個年華雙十的羅裳佳人。
這位佳人耳垂明鐺,柳眉瓊鼻,目似星辰,一張吹彈得破的嫩臉更是端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只是她肩頭橫著的長劍,表明她覺非柔弱女子。
雙漿割破平靜的湖波,掀起一道道的粼紋,向四周擴散,隨后又驚動了棲宿的群雁,撲刺刺地振羽飛起!
舟尾靠右的一個操漿小婢,這時突然將木漿收起,含笑問道:“小姐!今天朝那兒去呀?”
舟中的少女蹙眉想了片刻道:“還是老地方吧!”
小婢陪笑道:“那兒離總寨太遠了,今天是您的生辰,多少英雄好漢都等著向您賀喜拜壽呢,還是在湖上隨便逛逛,早些回去吧?”
少女將眉毛一挑嗔道:“你怎滴忒多廢話?叫你上那兒就上那兒!”
小婢連忙笑道:“是!婢子遵命!不過讓客人們久等著也不好呀!”
少女余怒未息,道:“誰管他們,等死也是活該,一個個獐頭鼠目,不是不得已,我都懶得搭理他們!”
小婢見少女的神情不太好,自是不敢違拗,立刻手下加勁,直向小姐口中的地方劃去。
待小舟靠岸后,少女率先下了船,慢慢地向前走著,那兩個小婢卻連忙將小舟系好,搶先在前面開路。
少女就是這一方水寨的總寨主賽花紅,望著好山好水卻獨自悲切,無形中,一股壓抑的氣氛彌漫開來,悲嘆自己承擔起本不該承擔的責任,挑著不愿挑的擔子,這樣的日子又何時是個頭?
兩個小婢見她的臉色不好,不敢言語,只得默默在一旁隨侍,待小姐終于開口要回去,才連忙到岸邊將小舟劃了出來,等賽花紅上了船,雙漿再度劃破了靜靜的水面。
這時水面上金光萬道,紅日早已升得老高了!小舟輕輕地漫進水塢時,兩邊的碼頭上已黑壓壓地站滿了高矮肥瘦,男女老少,各式各種的武林人物,這些都是江南水旱兩路的綠林瓢把子,一個個專程前來替總瓢把子祝壽,聽說賽花紅游湖去了,他們又趕到碼頭上來恭迎!
賽花紅已收起那股落寞失意的神情,更以一副笑臉,略點一下頭道:“對不起!有勞各位久候了!”
大家連忙身折還禮,口中還紛紛地道:“不敢當!不敢當!”
人群中擠出一個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一身書生打扮,相貌還算堂皇,就是一雙眼睛賊溜溜地十分惹厭,這人正是崇明島上的水道頭領蕭仁,讀過幾天詩書,略解一點文字,這時率先開言道:“總瓢把子真是雅興不淺,整日住在湖邊,還有心情每天游覽一遍,真所謂盡日青山看不厭了!”
賽花紅瞟他一眼笑笑道:“蕭兄到底還是秀才出身,出口成章,文武雙全!”
蕭仁的確是中過一名秀才,后來被崇明島的老賊許褚看中了,認為他資質不凡,強擄了去收歸門下,蕭仁居然也甘心落水,秀才不當當水盜,五六年間,將許褚一身水陸功夫全學會了,更因為他機智百出,許褚死后,他大權獨攬,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全部基業,他眼高于天,唯獨對賽花紅特別傾心,賽花紅打遍西湖十三江,只有崇明島是自動歸順的,可是賽花紅對他也最討厭,從未假以詞色,今天一聲蕭兄,一句文武雙全,叫得他酥了半邊身子,連忙陪笑道:“總瓢把子太謬贊了,屬下那里敢當文武雙全之譽,倒是總瓢把子貌若天仙,技高才富,方不愧是…”
他一時想不到適當的形容字眼,張口結舌,漲紅了臉,蹩得十分難受。
賽花紅見他那付怪相,心中更是厭惡,表面上卻存心要出他的丑,一雙秀目緊盯著他,笑意盎然,仿佛極為迫切地等待他的下文。
蕭仁乍遇寵,急得更是難受,抓腮撓耳之際,人群中忽然有人接口道:“色藝雙絕!”
此言一出,人群中略有文字基礎的都忍不住嗤笑起來,賽花紅秀目一瞪,立刻去找那個說話的人,目光到處,卻又不禁一呆!
這人竟是個生面孔,不過生得有趣,因為他太英俊了,細眉朗目,瓊鼻朱唇,外貌俊秀,氣質上卻別有一種英武之氣,與其他那些猥瑣的人一比,益顯得倜儻不群!
賽花紅沒作表示,蕭仁已怒罵道:“混蛋!你不懂就別開口,胡嚼什么嘴,色藝雙絕是用來形容歌伶的,你怎么對總瓢把子如此侮辱!”
這美少年露齒一笑道:“多承兄臺指教!在下確實不太懂,只是偶而聽見人家講過這四個字,在下覺得很不錯,才見兄臺一時想不出,不知不覺地就漏了出來!請兄臺原諒!”
這美少年其實就是女扮男裝的王倩兒,至于她為何在此,那就要說道李逍遙偷了人家雪參后,王倩兒好奇一女子竟能做強盜頭子,一聽說賽花紅打遍西湖十三江才成了頭領,竟異想天開,自己也非要來試試,按她小腦袋瓜子里的想法,要是她做了頭領自然可以讓眾人改邪歸正,如此天真的想法,李逍遙自然不會去想,但王倩兒要胡鬧,他也由得她去了,要是按李逍遙以前的性子,這逃命的時候恨不得找個洞鉆進去躲著,但現在他有些被王倩兒感染到了,逃命嗎?如今情況已經這樣了,不如像王倩兒一般放來自我,隨心隨性地好好鬧一場,再說倩兒的功夫加上他身上的毒彈,有什么意外也不怕走不脫。
李逍遙貼在王倩兒腦后,一字一句地教她怎么應答。
李方怒道:“侮辱了總瓢把子就算了,我可以原諒你,總瓢把子可不能饒你!”
王倩兒依然笑嘻嘻,只不過頓了一會兒才道:“在下識字不多,怎么敢跟兄臺秀才相公比呢!今天是總瓢把子的好日子,在下縱然犯了一點小錯,也該算了!”王倩兒不懂一些方言,那總飄把子說的古古怪怪,不過似也沒人在意。
蕭仁怒道:“放屁!你出口辱及總瓢把子,怎能算是小事!”
他是存心要在賽花紅前獻殷勤,所以叫得很是起勁,不想賽花紅反而微笑道:“蕭兄!不知者不罪,他大概是真的不懂,算了吧!”
王倩兒嘻地一笑道:“如何!連總瓢把子都不在乎了,兄臺還那么固執干什么呢,尤其是一開口就放屁,在下雖然未讀詩書,卻也講不出那種粗話!”
蕭仁又氣又窘,一個箭步竄至少年之前,厲聲喝道:“小哥,你別油腔滑調,夠種的你就站出來!”
女扮男裝的王倩兒將胸膛一挺,昂然道:“出來就出來!兄臺有何指教?”
蕭仁怒笑一聲道:“不錯!大爺正想教訓你!”
四周之人一看他們要打架,立刻就讓出一片場子,賽花紅本來已作一個制止的手勢,忽地心念一轉,微笑對蕭仁道:“蕭兄的分水掌載譽江湖,從來難有機會見識,今日可得讓我們開開眼界!”蕭仁又受了一番褒獎,氣勢更是囂張,哈哈大笑道:“多承總瓢把子見重,對付這種跳梁小丑,恐怕還用不到使用分水掌!”
王倩兒微微一笑,氣度十分從容,慢慢地度前兩步,雙手一拱道:“請!”
蕭仁冷笑道:“本座是何等身份,那會先向你出招!”
王倩兒笑道:“既然如此客氣,在下只好得罪了!”
說完兜胸攻出一掌,用的卻是俗之又俗的“黑虎偷心”,蕭仁見他出手就是這等俗劣不堪的招式,不由得發出一聲輕蔑冷笑,故意托大不理,直等拳頭離胸數寸,才伸指向他的脈門上刁去,不想王倩兒的拳頭突然加快了,手腕輕輕一抬,剛好躲過他的手指,原式不變,仍舊是那招“黑虎偷心”,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胸膛上!
“冬!”的一聲,連連的被打退了兩三步,幸好王倩兒所使的拳力不重,并未將他打傷,可是蕭仁的一張臉卻被臊得飛紅!雙目緊瞪,簡直想不透這家伙是如何脫開他的大擒拿手!
王倩兒輕輕一笑道:“承讓!承讓!”說完隨即又退到李逍遙身前,沒他指點,王倩兒還是有些擔心說錯話的。
蕭仁沉著臉道:“小子!算你贏了一招,不過咱們還沒完呢!”
王倩兒又頓了一下,隨后含笑道:“識時務者為俊杰,剛才那一拳我是不好意思打重,否則像你這種單薄的身子怎么禁受得了!”
周圍立時哄笑一片。
這譏諷的話自是李逍遙教出來的,目的就是要好好氣氣這家伙,他們今天來此就是來搞事兒的,也不怕事大。
蕭仁又羞又怒,厲聲喝道:“小子!你別得了便宜就實乖!”
蕭大爺今天一定要你好看!
說完便氣勢洶洶地朝王倩兒走去。
四周哄笑立息,因為蕭仁每走一步,那石塊鋪成的碼頭都起了一陣顫動,仿佛是地震一般,蕭仁的分水掌并非浪得虛名,此時含忿聚功,那聲勢愈見怖人。賽花紅忍不住出面道:“蕭兄!今日是我生辰,希望不要鬧出流血事件,掃了大家高興!”
話雖講得婉轉,一雙妙目卻注定那個俊美少年,脈脈含著情意!
蕭仁在盛怒中神智并未模糊,察言觀色,知道賽花紅已經對那小伙子生了好意,那句明明是在打招呼,不由妒忌更熾,冷笑一聲道:“總瓢把子放心好了,此刻壽筵未開,屬下當然不至于那么莽撞使得大家不愉快,不過這小子欺人太甚,屬下總要給他一個厲害!”
賽花紅當著濟濟群豪,無法多作表示,只得飄了一個眼色給那陌生的俊美少年,希望他多作提防,誰知那俊美少年仍是毫不在乎地笑道:“看你樣子很斯文,骨頭不過四兩重,那曉得你身子還真重得夠瞧的,你看連地都被你踏得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