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書吏讀完,王學東一拍驚堂木,大聲道:”犯官宋萬化,你可認罪!”
所有的人都認為,宋萬化肯定會為自己辯解一番,誰知他一口的承認了,他大聲道:“沒錯,都是我干的,成王敗寇,要打要殺,悉聽尊便。”
王學東怒道:“大膽狂徒,朝廷對你恩重如山,奈何狼子野心,行中山狼之事。“
宋萬化道:“恩重如山?什么山?紙中的山?”
王學東正要駁斥,米柱使了一個眼色,他只好道:“好!既然你承認,這便簽字畫押吧!”
宋萬化干脆利落的簽字畫押,還在衙役的指示之中,按了手指印。
王學東拿到簽字的狀紙,說道:“犯官宋萬化,承認指使安子云制造鬼方樓慘案,殺死安社輝、安邦彥、挑動兩大部落動亂,造反,殺害巡撫王三善,造成生靈凃碳,死傷者眾,民不聊生,實是窮兇極惡,罪無可赧,依律判處凌遲之罪,但念天子仁慈,皇后有喜,宋某又認罪態度良好,改到絞刑!驗明正身,立即執行。”
衙役的立即驗明正身,將宋萬化押至絞刑臺,當場吊死。
這個結果許多人為之意外,以宋萬化之罪,一旦認罪,輕則斬立決,重則凌遲,現在只是吊死,這判得也太輕了吧?
反倒是宋萬化的部將們,高興才沒多久,馬上就被判一個斬立決,落得個尸首分離的下場。
一開始他們在想,宋萬化都判這么輕,他們應該更輕,搞不好是當場放了,誰知是斬立決,當場斬,一頓斷頭飯都混不上。
一個個水東十二馬頭地的頭領大佬們被砍了腦袋,腦袋再碿制,然后放入木籠之中,鄉民們震動極大。
一老漢嘆道:“水東宋氏,算是完了,如同播州楊氏一般。”
許多水東軍將領都是現審現判,他們可沒有宋萬化的待遇,現場提出指控,現場判決,連辯解的余地都沒有,都是一條罪,造反附逆。
校場之中是殺得人頭滾滾,這是應有之議,那一次平亂之后,不是殺得人頭滾滾,死者無數的,這一次,官府只殺從逆軍將,并不誅連家人,這是相當仁慈的了,別看被砍頭的人多,沒有幾個喊冤喊不服的,犧牲一個人換全家人命,有什么不值得的。
再說土司老爺收人稅之時,不就這樣,這人稅到手,任由土司老爺生殺予奪,旁人不得過問。
其實水西十二馬頭地,相當于二州之地,人口七八十萬,但是過去一個月內的戰爭,直接戰死近六萬,被俘四萬,受傷者不計其數,他們不是元氣大傷,而是傷筋動骨,接近崩潰的地方,宋萬化號稱十萬的宋家軍,所剩無幾,今日再斬一批將領,是徹底的完蛋了,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可以這么說,水東的軍事力量及人口,受到了最致命的打擊,折了十萬人,大明都受不了,更不用說只有二州之地的水東宋氏了,可以說,水東地區前所未有的虛弱,原有統治階級崩潰,完全是改土歸流的大好機會。
亓詩教和王學東、米柱等正在全力謀劃,水東改土歸流的事宜了。
將宋氏軍事力量及政權支持者鏟除,水東之地就是一片白地了,正是他們盡情改動的大好機會。
宋萬化集團被公開處決,極大的震攝了當地鄉民,十二馬頭地,以漢、彝、布依、么佬族、乞佬族為主,因為地近貴陽,正是皇權輻范圍,漢化程農耕程度較高,大多鄉民都會說會聽漢語。
這一次召集了十二馬頭鄉民來開會,正是共商十二馬頭地之將來。
貴陽城門中,六廣門因直通六廣河而得名,洪邊門也因直通洪邊十二馬頭得以命名。
本朝初,宋阿重孫宋欽與水西靄翠歸附明朝,明朝以二人同為貴州宣慰使,以鴨池河為界,分別為水東宋氏,水西安氏,是貴州歷史上有名的四大土司之二。安氏冶水西十五則溪,宋氏治水東十二馬頭。
馬頭這是一種集軍、政、錢糧為一體的基層組織,每個馬頭由一名頭人統領,負責管理數十個村寨,征收賦稅,組織武裝力量,既是地方管理者,也是駐地軍隊長官。
以洪邊統領十二馬頭,則可追溯到元代元代順元路軍民安撫司在長官司、洪邊州,洪邊一名幾百年一直被沿用,《談史方紀要》說:“洪邊堡,府北十里,土司宋氏所據”。
洪邊十二馬頭,人多勢眾,力量不可小覷,歷史影響也大,可以說出北城十里以外,就是他們的地盤,水西的修文,好歹也在幾十里外,難怪歷代貴州都司官員,都想著如何的改土歸流,因為沒有別的好想。
現在洪邊勢力被連根拔起,忠于宋氏的頭人們被殺光,正是為改土歸流做準備。
水東水西改土歸流成功,朝廷才有貴州都司。
這一次召集各馬頭地的鄉、寨、村頭人來,類似于后世的政治協商會議。
不過說是協商,但官府有絕對的優勢,有一切的話語權,手中有來自十二馬頭地的四萬戰俘,這些人造反從逆,官府可一言而決可殺可不殺。
現今官府召集眾人來,就是為了討論這四萬戰俘的去留。
王學東道:“四萬叛賊,從逆造反,去到那里都是死路一條,軍方主張除惡務盡,斬草除根;朝廷則認為殺俘不祥,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應發賣為奴或判刑;皇上則認為殺戮不能解決問題,仁恕才是王道,主張從輕發落。”
在斬了宋萬化集團中堅力量的第二天,他們召集頭人們,開始開會討論,這四萬戰俘如何處理?十二馬頭之地的未來地位,這種做法令大家感到驚奇,不是官府一聲令下,大人吩咐下來,大伙兒照做就是,這開會討論是神馬情況。
當他們聽到前兩種處理情況,為之心驚膽戰,殺光了賣之為奴,這還得了?以后這十二馬頭之地,二十年或者永遠恢復不了,他當然不會同意,說什么也不會松口,不但是鄉民們覺得新奇,連王學東也覺得新奇,和這些斗大字不識一個的泥腿子有什么好說的,吩咐下去,讓他們做了就是了,讓他們商量,難道你和人商量怎么殺人的家人,人家會同意嗎?
所以王學東是覺得無奈,但米柱堅持這么做,他是有點明白米柱的意思,這是讓這些人自選其路,無論是死是活,都是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這是平定民怨的一種方式。
他們是在巡撫衙門開的會議,各村來的頭人們擠滿了整個衙門,他們七口八舌,發表自己的意見。
朝廷己同意任命王學東為貴州巡撫,任命圣旨隨后會到,不過是讓他先行辦公了,新任的布政使也在趕來的途中,至于貴州總兵,在亓詩教的建議下,暫時由秦拱明代任,其實馬祥麟才是不二人選,但是他有意轉往兵部,所以就不當這總兵了,至于提刑觀察使則由貴州安順知府唐智仁升上,他因打退了一支叛軍偏師的進攻而聲名大噪。
三司使及巡撫的到位,讓被摧毀的貴州官府體系慢慢恢復,這體系恢復,意味著行政體系的重新運行。
貴陽城中,各級官員屬吏、衙役被水西兵拿了,一律砍頭,但還是有不少躲起來的,逃過一難,砍頭行動只是砍了大半天,自從修文明軍的警告發回來,他們就不敢這么猖狂了。
現在這些屬吏們紛紛回歸辦公,這年頭,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多的是,至于想當官的,想削尖腦袋往官門里擠的,多如牛毛,這讓貴州都司很快恢復了運作。
不出意外,所有鄉民都選擇了皇帝的方案,他們道:“皇上圣明!就按皇上說的辦就可以了。”
但是今天來的,可不止是鄉民,有軍方代表,他們一身鐵甲,冰冷肅殺,放下面甲,不知面目,可以讓他們暢所欲言,為所欲為。
朝廷方面的代表則是亓詩教,他與一干官員,代表朝廷的立場。
善后督辦米柱沒有立場。
巡撫王學東代表地方立場。
軍方代表提出質疑:“士兵千辛萬苦,歷經血戰,這才捉住了戰俘,地方轉眼放了,造反成本如此之低,如日后他們再造反,豈不是讓兄弟們的血白流了。”
朝廷代表,欽差大臣亓詩教則道:“以往慣倒,戰俘當是發賣為奴或判刑,方顯朝廷律法尊嚴,你們這直接的放了,自古無此道理也。”
王學東道:“過去數月的戰亂,死太多的人了,貴州民生凋零,元氣大傷,幾十年都難以恢復,現在局勢好轉,正是恢復地方之時,如果大舉殺俘,于國于民何益。”
一軍官冷冷道:“王大人之意,這是法不責眾,咱們的血白流了。”
為保護軍方利益,與會軍官全部帶面甲,不透露其姓名官銜,只表達意見,防止來他人的怨恨和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