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柱只好又說了一次,這一次,他補充了一點,全是侯大人所為,自己并不知情。
朱由校說道:“侯大人怎么可以胡鬧至此?四位大人以言事而杖死,豈不是累乃圣德哉!劉老師前日還說:“進廷杖之說者,必曰祖制,不知二正之世,王振、劉瑾為之;世祖、神宗之朝,張璁、嚴嵩、張居正為之。奸人欲有所逞,憚忠臣義士掣其肘,必借廷杖以快其私,使人主蒙拒諫之名,己受乘權之實,而仁賢且有抱蔓之形。于是乎為所欲為,莫有顧忌,而禍即移之國家,辱士殺士,此乃十惡不赧之罪也。”
他就是再昏庸糊涂也知杖斃大臣,這是多么惡劣的行為,這幫嘴炮,你就是多罵幾句,都吃不了兜著走,現在打死了四個,明天這皇極殿將要被拆了。
米柱才不會管這爛事,他忙向客氏和魏忠賢使了個眼色,這倆貨果然是訴苦和告狀的高手,他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向皇帝訴苦,先說這事的起因,這是王安說皇帝客氏之間的壞話,然后才有六大臣告狀,侯國興奉諭旨查案,才有失死人之舉,他們是將罪名全往對方身上推,說得好像是對方找死似的,候國興只是不走運,才會失死人。
客氏道:“奴婢生而有幸,自萬歷三十一年秋就入宮哺育皇上,這些年一直都一絲不茍,對皇上的起居煩躁,溫饑暖寒,都業業兢兢,而節宣固慎,艱險備嘗,奴婢的親生兒子也沒喝過幾口母奶,奴婢時常在想,這如果是奴婢的兒子該多好?看著皇上健康長大,奴婢心中充滿了快樂,奴婢照顧皇上,不敢絲毫有怠,卻被這些人與皇上有染,人言可畏,大臣的名節,奴婢的名節就不是名節了?大臣就可以隨意污蔑奴婢的名節了,國興他是激于義憤,急怒攻心,才會如此?”
聽到這里,朱由校十分恚怒,他對客氏有一種像母親一樣的依戀,卻被人說得如此不堪,他又氣憤又羞怒,喝道:“如此不堪之話,是誰傳出?”
魏忠賢立即插口說道:“魏大中說是王安說的,他看不起奴婢不識字而入司禮監,擔任秉筆太監,所以一直想趕走奴婢,其實他想趕走奴婢,一句話就行,宮里都是他的人,誰不攝其威,何必說皇上與客媼的壞話?”
“狗奴才他敢?”一句宮里都是他的人,誰不攝其威,這刺激到了他,他是皇帝龍種,天生對于威脅特別敏感和難以容忍,他怒道:“王安他有擁立之功,但朕也待他不薄,讓他做了司禮監首領太監,后宮之事,一言而決,他競敢如此編排于朕?念他是老臣,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著令裭奪一切職權,徒南海子做凈軍。”
魏忠賢立即道:“喏!司禮監天亮上值之后立即擬諭旨。”
朱由校道:“王安的缺,由誰來頂?司禮監掌印太監,這可是十分重要的,魏公公你來頂吧?”
魏忠賢道:“奴婢剛才己說了王安的壞話,此刻又升官,只怕會讓人說閑話,說奴婢為升官而污王安,奴婢說這話,是激于義憤,為公直而說,有一句說一句,絕不藏著掖著,所以奴婢不能當這司禮監首領太監。”他倒是明白,這掌印太監還不如他這秉筆太監權力大,選一個弱雞的人做,還不是事事聽他的?
朱由校十分滿意,說道:“這又該由誰來做?”
魏忠賢道:“司禮監的隨堂太監王體乾公公就十分合適,他在兵仗局干過,又去遼東傳過旨,參與了沈陽衛之戰,為人沉穩大度,辦事可靠,是一個合適的人物。”
朱由校道:“就這么定了。”他嘆道:“四位大臣被杖斃,明天朝廷肯定會鬧翻天,這該如何是好?”
客氏道:“這事壓得下嗎!”
米柱道:“明日便知,不過咱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侯大人此舉,實是與天下官員作對,如果沒有一個滿意的交待,天下不穩,民心不穩。”
客氏道:“這么嚴重?”
米柱道:“天下是朱家的,但這掌兵掌權的,可是文官們,各地的巡撫,總督們,那一個不是他們的人?侯大人不經三司而杖斃大臣,觸天下之怒。”
連魏忠賢都嘆道:“侯指揮的位子肯定不保,現在就看能不能保重他的性命?”
客氏跪下來道:“皇上?”
朱由校嘆道:“皇家以法度統御天下,法度不存,又如何統御天下,令百姓臣服?李唐、趙宋失其天下,先是從失法度開始,失法度就失民心,失民心就丟天下,侯指揮使所行之事,過于悖逆,朕也不敢打包票護他周全。”
客氏哭泣出聲。
朱由校道:“天亮后立即召英國公、米提督進宮,際此關鍵時刻,京營不能亂,皇宮不能亂。”
米柱道:“啟奏皇上,豐臺大營有兵三干,俱是忠勇,敢戰之輩,定當誓死保衛皇上周全,任何一個都必須依法度而行,違抗皇上命令者,一律格殺勿論。”
這話聽著提氣,朱由校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還是大明皇軍靠得住。”
他們計劃明年推行軍事改革,御馬監改為皇家衛隊,由四鎮一營組成,鎮乃萬人級軍事單位,營就是勇士營,在全軍挑選能戰之士入宮輪值保衛皇帝,相當于后世中央警衛團。
各地邊軍和戰兵,改編為皇家陸軍,所以朱由校才會有大明皇軍之說,只是這計劃只獲得遼鎮和京營支持。
在改編之后,遼鎮都司的衛所將會改為國民警衛隊,服役三年之后,改為民籍,而不是世代軍籍了。
手里有了幾萬軍隊,朱由校有底氣多了,才會這么從容。
米柱道:“天亮之后,東廠衛隊將會上街執勤,禁止一切集會,以防奸人乘機作亂,豐臺大營新軍也會調入城,布署于皇城附近,大臣們有冤,可以向皇上申訴,如果乘機串聯作亂,這是萬萬不能!”
朱由校道:“對!”他想了想,說道:“擬旨,錦衣衛指揮使侯國興辦事不力,誤殺大臣,著令裭去一切職銜待參,侯國興停職期間,由東廠提督米柱,兼提錦衣衛,有敢違令者,格殺勿論!”
米柱道:“喏!”在這關鍵危急時刻,這錦衣衛也落在了他的手中,成為了一代督公了。
他們剛走出寢宮,在門口等著的亓詩教忙上前問道:“如何?”
魏忠賢道:“先去文書房。”
在明代,奏章的批注都在皇帝手上,但是廢除宰相之后,皇帝需要批注的奏章太多了。在宣宗時期,讓當時內閣的大學士閱讀奏章,代替皇帝寫好答辭,然后讓皇帝批紅,拿出去實行,內閣的答辭被稱為票擬,但是后來的皇帝覺得批紅都太累了,于是讓司禮監的太監代替批紅,于是就有“秉筆”的太監的批紅之權。
由于奏章十分多,為了完成任務,秉筆太監的人數有三到四個或者六到七個,這些人實行兩班倒的制度,日夜交替。
按照理論是由皇帝親自批注完了之后,他們按照皇帝的樣子在皇帝的監督下批注,但是皇帝一旦覺得累了或者不想監督,那么宦官就可以從中做手腳。由于批紅權大于票擬權,所以秉筆太監的權利在內閣之上。
魏忠賢不字,他在批紅之時,都是讓人念,然后由他作了決定之后,由隨堂太監書寫,他控制力強,所以只設一班,只有他一個秉筆太監,隨堂倒是升至了八個,提督太監也升至八個,都是聽他指令的。
如果不是米柱接手東廠,他再兼提東廠的話,就成朝廷第一權力大的人了,現在他的孫婿分走了一大部分權力,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四位隨堂太監正在文書房里烤火聊天,如果不是米柱親耳聽到,決不會相信太監們在聊這個,他們在品評那一個宮女的上圍和臀部更大,這男人呀!都去勢了,還好這一口。
魏忠賢突然來到,嚇得太監們紛紛跪下,魏忠賢道:“擬四份諭旨,快!”
諭旨是皇帝的命令,內廷擬寫,蓋司禮監之印,皇帝之寶,是為諭旨,又叫中旨。而圣旨則是內閣擬票,司禮監用印,蓋皇帝之印,叫圣旨。
這等圣旨的出臺,必須有皇帝和內閣共同認為,才叫圣旨,皇帝單獨的命令,叫中旨,內閣的,就更簡單了,叫挮條子。
四份諭旨,一是王安去職,王體乾頂上;二:侯國興撤職,米柱兼錦衣。
三:調豐臺大營新軍入戍京城;四:命令英國公張惟賢的京營戒嚴。
幾位剛才還色色的太監們驚了,宮里宮外肯定是發生大事了,連司禮監一號人物王安都下馬,中字輩王體乾上,這對于內廷來說,與首輔被撤職何異?
他們立即書寫好命令,然后送去皇帝那里用印,米柱也用皇帝御賜的金牌,連夜接管了御馬監的軍權,他令當值的軍官均出五百人,供他調遣,一是布于皇帝寢宮之前。
一布于文書房,供魏忠賢調用,一布于王安住處,這么大的動靜,王安終是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