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機揣進口袋,楊崢沖著那幾間瓦房走了過去。
因為不知道城市離得還有多遠,他就盡量控制速度,走得不緊不慢的,用這種方法來節省體力。
下溝渠,穿田埂。
步行了大約三十分鐘左右,楊崢總算到了。
從西往東數第一所房子,拉著高高的院墻,墻上噴著“養豬種樹鋪馬路,發財致富靠百度”的宣傳標語,有個白胡子老頭正在外面掃地。
一股酸臭味鉆進鼻梁,楊崢忍不住微笑起來。
瞧瞧,標語還真應景,這戶人家果然是養了豬的。
“大爺,您好!”
老頭停下動作,用稀奇的目光掃描著楊崢,又往他身后的攝像團隊看了一眼:“啥事兒呀小伙子?”
楊崢湊過去,滿臉帶笑:“大爺,我跟您老人家打聽打聽,咱們這是什么地方,想去城里應該怎么走?”
“電視臺的?迷路了?”
“咳咳,算是吧…我們的確在拍節目…”
“噢!”
老大爺心地善良,很快就把情況跟楊崢說了,說得挺細致。
原來,這地方是個小村落,名叫“白馬村”,村西邊有條土路通往鎮上,在鎮上乘坐218路長途公交,便可以抵達市區了。
居然如此簡單?
楊崢的臉色非常驚喜,但老大爺隨后卻給他潑了盆冷水。
土路距離鄉鎮那邊兒,還隔著二十多里地呢!
二十多里路也就是十幾公里,腳下的路況很差,如果單純依靠步行,至少也要花費兩個半小時左右,甚至會更久!
這得消耗多少能量啊?
幸虧楊崢機靈,早晨故意吃得飽飽的,否則肯定難以支撐。
——他有些明白節目組的套路了!先窮死你,再累死你,把你搞得饑寒交迫,還得去拼命的找活干!哼,心眼兒壞透了…
楊崢再三感謝,辭別老人開始趕路。
畢竟跑過幾年龍套,他的身體素質很強悍,絕不會輕易掉鏈子的。
迎著冷風,揚著灰塵,楊崢在前面一馬當先,背影雄壯而沉默。
想看哥們兒叫苦?
做夢!
五分鐘,二十分鐘,一個鐘頭…
呼吸加快。
身上見汗。
楊崢保持著特定的節奏,在行進中,他仍然沒有放慢腳步,更沒有發出半句牢騷。
“當啷當啷…”
手機響了。
楊崢掏出來一瞅,發現是梁駿。
“梁哥?”
“哼,終于有信號了!節目組夠狠,他們居然把我扔在一處廢棄的防空洞里,里頭又黑又冷,跟迷宮似的,害得我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梁駿說道。
這創意真特么牛逼!
楊崢吃驚道:“您沒受傷吧?”
“沒。”
“那就好。”
“下一步,我準備去附近的義烏商貿城碰碰運氣。”
“您有什么目標?”
“嗯,我從前曾經干過裝卸,如果能夠找到搬運家具之類的工作,每天賺個一兩百,咱們黑桃隊就不愁吃喝了!”
“搬運工?不行!不行!重體力活兒太辛苦,您還是重新想辦法…”
梁駿是個倔強的人,無論楊崢怎么勸說,他都要堅持自己的意見。
楊崢拗不過他,只得點頭答應。
哥倆約定好晚上在百麗購物碰頭,就結束了通話。
一種緊迫感油然而生。
按照眼前的形勢,即便大家中午能湊合著扛過去,晚上那一頓可不能再挨餓了!
必須要賺錢!
必須要吃東西!
楊崢加快步調,把行軍的速度驀然提升,改成慢跑前進…
另一邊。
飽受壓力“折磨”的,遠遠不止他們兩個。
陸偉濤欲哭無淚,渾身都濕透了。
他被節目組投放到市區東部的某座山峰上,海拔將近一千米!
要和小伙伴們碰頭,你得下山吶!
這座山峰拐彎抹角的,路程還挺崎嶇,讓一個缺乏鍛煉的胖子往下爬,難度不是普通的高。
陸偉濤好容易抓住個導游,大喜。
他急忙問道:“哥,咱們還有別的途徑離開嗎?”
“有!坐纜車!”
“多少錢?”
“一趟五十塊!”
“…”
陸偉濤想到自己的財產總額,好懸沒哭出來。
再說說“古裝男神”程淼老師。
當程淼摘下眼罩的一剎那,他比陸偉濤更恐懼,差點兒就尿了!
自己的面前,竟是茫茫大海!
節目組給他發了一支漿,一條小船,和一件救生衣,讓他劃到五公里之外的小漁村,從那兒靠岸離開!
程淼兩條腿直打哆嗦,死活都不愿動彈。
“水里有鯊魚噢!”跟拍導演嚇唬道。
“啊?鯊魚?”
程淼抓起船槳,立刻拼命的劃水!
嗯,他確實沒有這項技能,搗鼓了半天還在原地轉悠。
五分鐘,十分鐘…
跟拍導演看不下去了,提醒道:“程老師,您可以上網搜一搜,學學怎么劃船!”
程淼咬牙道:“現在我只想搜一搜,怎么揍人!”
跟拍導演:“呃…”
步行三個小時候,加上在路口等待的功夫,足足耗到將近下午一點鐘,楊崢才坐上了218路公交車。
218專線跑城鎮兩地,行程很長。
為此,他花掉了兩塊錢!
寶貴的兩塊錢!
“叮當!叮當!”
投幣的聲音很讓人心疼。
可憐吶,在最困難的時候,楊崢都沒有這么窘迫過。
四十分鐘后,他到站了。
從車上下來,楊崢便趕緊嘗試著連接3G網絡。這次總算沒讓他失望,手機的速度雖說慢了點,但頁面終究是可以打開的!
下軟件,啟動搜索。
楊崢目前的位置,在城邊的糧油批發市場。
一個人要想填飽肚子,重操舊業當然是明智之選。
距離他最近的小吃一條街,在“八方”路上,名叫“望海美食城”。
按照“同城網”的提示,八方路上有好些家飯店急招廚師、雜工、和服務員…
說干就干!
先坐106路公交車,再轉305路,“叮當!”“叮當!”
等楊崢抵達目的地的時候,他的身上僅僅只剩下一個鋼镚兒了!
真熱鬧!
美食城確實是座城。
這里云集了數百家餐廳小吃,有川菜、有魯菜、有西餐、更有著名的海鮮燒烤。下午三點左右,飯口已經過了,可身邊仍然車水馬龍,滿是南來北往的饕餮客。
“八方路八十八號,順心海鮮館…”
楊崢拿著手機,按地址邊走邊找,準備上門應聘。
在寒冷的冬季,比如說年前年后吧,由于溫度原因,這期間的海產品肉質緊實,脂肪含量也低,反而特別適合做菜。
海鮮要吃食材的本味兒,不宜過度烹飪。
楊崢雖然學的主要是淮揚菜系,但老家本身就靠海,普通的蒸、煮、炒、蒜蓉、白灼、炭烤等等技法,倒也難不住他。
“喲,到了!”
楊崢在一處拐彎口瞧見“順心海鮮”的招牌,當下興沖沖的便往里走去。
三天三夜可是省臺的節目!
有省臺幫忙免費宣傳,相信任何一家飯店都不會拒絕他的。這就叫利用資源,嘿嘿!
“嘩啦啦。”
剛邁進去,門口一個小姑娘彎著腰,正在收拾桌子,楊崢就堆滿笑容,沖人家說道:“您好啊,請問老板在嗎?”
“嗯?”
小姑娘突然瞧見他背后的攝像機,大驚失色。
她撒腿就往后廚跑,高聲叫道:“二舅,不好了,不好了!電視臺的又來了!”
一個中年漢子很快現身,皺眉直嚷嚷:“剛檢查過怎么還來?我的店消防沒問題,衛生也沒問題!”
這特么忒巧了吧?
楊崢巨尷尬:“老板,我是過來應聘廚師的,這些全是我朋友,他們只想順便拍個節目。”
“拍什么節目?少騙人!我不招廚師,你們趕緊走!走!別耽誤我做生意!”
楊崢:“…”
還能怎么辦?
楊崢第一次的應聘,以失敗告終。
他找個僻靜地方,要求節目組先不要跟著,等自己跟飯店接觸完了,然后再進行拍攝。
跟拍導演同意。
楊崢又開始劃拉手機,尋找下一個目標。在偶爾經過一家“周記私房菜”的時候,門邊貼著的招聘啟事引起了他的興趣!
招聘水臺雜工一名,包食宿,月薪兩千五至五千元。
什么叫“水臺”呢?
這是烹飪界的行話,意思是負責宰殺和清洗的工種,比如魚類、海鮮、或者家禽等等。
包食宿?
妙極了!
楊崢想好措辭,抬腳便往里面走。
——畢竟才只干三天,假如老板看中自己之后,他當然要跟人家說明情況。剛才的遭遇純屬意外,靠著省臺的面子,成功的把握應該很大。
菜館里很安靜。
許多私房館都需要預定的,并不接待散客,吃完了也就下班了。
前臺處,有個圓臉的胖子正在清點鈔票,“滴滴滴”按著計算器。
“您好,請問老板在不在?”楊崢客客氣氣的。
“我就是!”
“噢,老板,您家招聘水臺工對嗎?”
“對…”
圓臉哥往他的臉上打量著,忽地一呆,“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楊崢沒接茬,笑道:“是嗎?也許是巧合。”
圓臉哥表情古怪,狐疑地搖搖頭:“你以前有這方面的經驗?”
“嗯,我上過技校,也專門跟過師父,對水臺工作比較熟悉。”
“那感情好,咱們去廚房轉轉吧?你也露一手…只要我看沒問題,你隨時可以上班!”
“是,老板。”
圓臉哥前邊帶路,楊崢跟著往后面走。
這家周記私房菜館相當干凈,從細節判斷,廚師長一定是個講究的人。走過冷菜間,熱炒區,最后的水臺操作間開著后門,并沒有什么異味。
“好了,你隨便殺條魚看看!”
“行!”
水池邊,一應工具樣樣不缺。
楊崢卷起袖子,先把手洗洗,從臨時盛放水產品的玻璃缸里,撈出了一條大約兩斤多的鯉魚。
把魚放到砧板上,按住,“砰砰”兩刀敲暈。
——敲暈了,魚也就老實了。
楊崢放下菜刀,拿起專用的刮子逆向操作,開始處理魚鱗。
“嗤嗤嗤…”
眨眼間,魚鱗雪片般紛紛迸飛!
何等驚人的速度啊!
他的手法嫻熟到極點,把刮子幾乎都使成“電動”的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圓臉哥笑了,他非常滿意,廚師的專業技能根本騙不了人。
頭尾打刀,拍擊,把腥筋先給抽掉,下面是開膛,挖掉內臟,將腮片去凈。接著,一邊沖洗一邊用菜刀第二次刮掉細碎的鱗片。
斬掉頭尾,將魚體一剖為二,刮掉黑衣,再清洗。
最后是去骨,切片。
“刷刷刷…”
采用蝴蝶刀法切割。
每一片的厚度都大小均勻,全部為五毫米!
可以看得出來,楊崢是水煮魚的處理方法,他不但殺了魚,而且還把砧板師傅的工作都干完了!
什么叫技藝超群?
什么叫美的享受?
短短數十秒之間,楊崢用閃電般兇殘的宰殺功夫,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好!”
圓臉哥笑道:“你被錄取了!每個月五千塊!”
楊崢也笑道:“謝謝老板。”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楊崢!”
“誰?楊…楊崢?”
圓臉哥瞪住他,兩只眼睛越來越大,差點就要飛出去了。
“臥槽!勇斗歹徒的那個楊崢?”
“嗯。”
楊崢已經不是從前的楊崢了!
一個小時后,私房菜館被人們堵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