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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融入另一種生活

  楊崢回家了。

  坐一趟飛機才幾百塊錢,如果留在這里吃喝拉撒外加住宿,那開銷可就大了,根本劃不來。

  楊崢回去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剪頭發。

  “哥,您想怎么整?”理發的小伙子問。

  “全給我推干凈了,只留三毫米!”楊崢不假思索地回答。

  小伙子摸摸鼻梁,陪笑道:“哥,三毫米是不是太短啦?您這毛寸挺好的。”

  發型,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比衣著來得要更加直接。

  貼著頭皮推成三毫米,確實相當清爽,但假如你身板強壯,眼神又過于冷淡,看上去就會感覺有點兇巴巴的。

  “按我說的剪吧。”

  “那成。”

  顧客的需求永遠是第一位的,小伙子閉上嘴巴,拿著家伙開始動手。

  “吱吱吱…”

  楊崢想要干什么?

  很簡單,他要用最笨的辦法,去盡量貼近混混的生活。

  詮釋一個角色最好的方式,就是“變成”那個人!

  在表演藝術中,有所謂的“方法派”,“表現派”,和“體驗派”,楊崢統統不懂。他從沒學過高深的理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偏向哪一派,但心里卻有個固執的標準。

  ——他只追求“真實感”。

  什么理論,什么派別,天花亂墜都特么扯淡,演什么你得像什么!

  楊崢崇拜的對象,是“千面配角”張元啟老師。

  張元啟的表演貼近生活,渾然天成,帶著一種讓你愿意去相信的樸素感。

  這才是楊崢奮斗的方向。

  其實,各種表演流派應該屬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依存的關系。因為人們演繹角色,表現的部分全都發自于“心理”,而心理這玩意沒辦法真正的掰扯清楚。你是哪一派的,我又是哪一派的,究竟怎么區別?怎么劃分?

  如果要說楊崢究竟像誰,那目前勉強“算體驗派”的吧。

  “好了哥!”

  “哦,謝謝啊…”

  楊崢起身去照鏡子。

  發型短得不能再短,依稀可以看見頭皮。

  粗獷,生冷,彪悍。

  瞧著鏡子里陌生的自己,楊崢閃電般切換了幾種表情:或滿不在乎,或懶散隨意,或睥睨驕傲,氣質竟得到了極大的改變!嘿嘿,真棒!他非常滿意!

  回到家里,楊崢找出件陳舊的廚師服換上。

  那件廚師服是夏季款,短袖,當年好像才花了十幾塊錢,上面還帶著些洗不干凈的油漬。

  楊崢變回小廚師,開始啟動體驗計劃,在各種環境里游走。

  哪兒魚龍混雜,更容易出現“不良青年”呢?

  他專門往一些破破爛爛的老街晃蕩。

  黑網吧。

  溜冰場(旱冰)。

  廉價的培訓技校。

  只可惜,隨著電子行業的普及和發展,人們在手機上就能收看電影,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從前那些生意火爆的錄像廳已經都不存在了。

  記得年少的時候,各種錄像廳烏煙瘴氣,臟話滿天飛,里頭最不缺小混子…

  楊崢推掉所有演出,騎著輛電動自行車,一個地方接一個地方尋摸著,就像個無所事事的待業青年。

  終于!

  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三天下午,在郊區的某條背街上,楊崢總算找到了合適的目標!

  那是一座臺球城,名叫“大世界”。

  很破。

  很臟。

  很爛。

  臺球運動聽起來十分高雅,可你必須得區分場合。在某些鄉村街道,或者學校邊緣,它只是小伙子們打發時間的無聊游戲。

  “大世界”共有兩層,空間還算寬敞,內部既能打斯諾克,也能玩小九球。

  楊崢進去走了兩圈,如獲至寶。

  哈哈,這里就是哥們兒追求的“天堂”啊!

  大世界為一切閑散人員敞開懷抱,有十幾歲的爛學生,有二十幾歲的小青年,更有年紀還要大一點兒的無業游民。

  油膩膩的桿子,被香煙燙壞的桌布,骯臟至極的垃圾桶。

  各色人等魚龍混雜,粗野不堪,有光膀子的,紋身的,抽煙的,動不動張口罵娘的…

  楊崢穿著最便宜的廚師服進去,毫無違和感。

  他喝一塊五的純凈水,抽七塊錢的軟紅塔,活脫脫就像飯店里的學徒工。

  楊崢坐在角落里,默默觀察。

  一個個鮮活的個體,一個個平凡的故事。

  誰和誰賭錢啦,誰和誰吵架啦,誰和誰放肆狂笑啦…

  這種感覺非常“清晰”,也非常真實。

  那些閑散人員當中,有一個綽號“大眼強”的引起了楊崢的注意!

  大眼強,強哥,身高約一米八零左右,身板還算結實。嗯,綽號應該是句戲言,因為——他的眼睛實在太小了,小得就剩下兩道縫隙。

  強哥看上去二十郎當歲,身份未知,職業也未知,有大把空閑,好賭。

  這個賭,當然是靠臺球充當道具的。

  強哥永遠留著油膩的長頭發,身穿一件兩根筋背心。

  輸球了,就“靠!干!呸!”,大罵三字經。

  贏錢了,就“美!爽!哈哈哈!”,樂得猖狂之極。

  在和別人接觸的時候,強哥的表情很有意思。

  他的嘴巴微微張著,上嘴唇和下嘴唇非得“錯開來”,顯得特別蠻橫。另外,他總喜歡著斜眼睛跟人家說話,好像啥也不在乎,腦袋還常常神經質似的胡亂晃悠…

  又粗魯,又欠揍。

  搶小孩兒香煙,蹭朋友飲料,動不動就拍桌子,發脾氣時連陌生的女人都照罵不誤。強哥身上的那種肆無忌憚,正是楊崢所需要的。

  藝術來源于生活,影視行業尤其如此,那么好的模仿對象就擺在眼前,可不能辜負了!

  為了接近強哥,進一步“研究”他的言、行、舉、止,楊崢也開始下場打球。

  他故意往強哥身邊湊,故意輸錢,終于和人家變成了“好朋友”。

  “我說兄弟,你這廚師怎么不去上班呢?!”

  某個周末,他們照樣你來我往的較量著,強哥忽然問道。

  ——楊崢今天并沒有穿廚師服。

  他揮動桿子,“啪”的一聲隨手擊球,根本不去看對方,淡淡地說道:“我是干大排檔的,白天休息,夜里才開工。”

  “真能扯!”

  強哥斜眼道,“我在的時候你基本都在,晚上你也沒少來啊!”

  楊崢道:“好吧,我把老板給揍了,現在特么是無業游民,你滿意了?”

  “臥槽!兄弟你牛逼!為啥要揍他?”

  “因為他欠揍。人長得丑,嘴巴也臭,還經常使地溝油…”

  “哈哈哈哈…”

  強哥前俯后合,笑得眼淚直流。

  對付個二愣子而已,楊崢手拿把掐,完全不費吹灰之力。幾場球一打,兩頓酒一喝,他把人家偷雞摸狗的破事都搞得清清楚楚。

  原來,大眼強就住在附近不遠,老爹開著麻將館,老娘售賣涼皮米線,家里另外還有幾間空房子出租,經濟條件算是很不錯的。

  父母的溺愛最容易毀掉孩子。

  大眼強從小自由慣了,誰也管不著,他念書只念到高二就輟學散混,打架、酗酒、賭斯諾克…

  沒錢回家拿,有事兒父母扛。長此以往,大眼強越混越離譜,脾氣暴烈,好吃懶做,犯起神經來還揍過對象呢!

  瞧吧,妥妥的一個小混子。

  強哥哪里知道楊崢是故意的,是在“切片”研究自己?

  有酒一起喝,有球一起打,這哥們兒多對胃口啊!真是難得的好朋友!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哥倆處著處著,楊崢就徹底融入了另外一種生活,也變成了一個“渣渣”…

  半個月之后,楊崢給袁導撥通電話。

  “小楊,你明天過來面試嗎?”

  “不,袁導,我最近正在體驗生活,已經漸入佳境了!您看能不能再給我寬限幾天?”

  “哦?你是怎么體驗的?”

  楊崢就把情況仔細匯報了一遍。

  袁導演那也不是個“正常人”,骨骼清奇。

  他非常高興,大笑道:“好好,繼續努力吧,咱們十天后再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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