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剛過,就要接著拍戲了。
楊崢的春節跟大家沒什么不同。
看看電視,玩玩撲克,吃點兒好吃的,給各種親戚朋友打電話拜年。
問候往往都是相互的。同時,他也接到了許多反饋回來的短信和語音,其中還包括“二貨”吳宇軒的。
如果要擱在從前,楊崢恐怕連做夢都不敢想象,自己的電話本里,竟然多出了一位當紅巨星!
人生的際遇,真是奇妙啊。
致命追擊殺青了,也就年前的事兒。
據小吳同學說,電影已經進入后期制作中。因為春節檔時間太緊,趕不上,所以要等到五一期間才能和觀眾們見面。
吳宇軒絮絮叨叨,居然跟楊崢聊了很久。聊譜曲,聊時尚,聊他漂亮的女經紀人。
嘿,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楊崢:“…”
正月初二一大早,天剛蒙蒙亮,車隊就組團往山區進發了。
鴻泰這兒比不了白云,山區多是“景區”,并沒有什么嚇人的險峰。像對付高原反應的一些藍養片,包括氧氣袋都不用準備。
片場在一塊山腰的開闊地,稍微帶著點兒坡度,靜謐,冷清,積雪尚未消融。
大家忙著布置設備,汪導演把楊崢叫到了身邊。
“小楊啊,今天要和師妹拍對手戲,你緊張嗎?”
“不緊張。”
楊崢的心理素質絕非普通人可比,甭管演的好壞吧,他確實不怵鏡頭。
“好,那我考考你。”
汪導掏出煙盒,發了根兒芙蓉王給他。
“當三師兄面對‘顧晚晴’,應該是一種怎樣的狀態?”
“心理嗎?”
“還包括形體。”
楊崢思索一番,說道:“按照我個人的理解,應該是——克制。在從前的生活中,三師兄疼愛小師妹,一直拿她當孩子看待。可小師妹接管神刀門,突然變成了他的‘領導’,兩個人的身份就產生了巨大的顛覆。禮法擺在面前,三師兄必須要克制自己的情緒,對門主保持尊敬和距離,言談舉止不能再那么隨便。”
“尊敬和距離?嗯,說得一針見血。看來你沒少下功夫琢磨本子。”
楊崢道:“您見笑了。我的水平很有限,也是瞎琢磨的。”
“不怕瞎琢磨,就怕不琢磨,用心總比糊弄強。你就按照自己的理解來表演,繼續努力吧!”
“好嘞,汪導…”
機器什么的架設完畢,忙到九點鐘左右,攝制正式啟動。
“各部門準備!”
“演員就位!”
“走!”
鏡頭推進。
只見山腰邊,皚皚白雪中,盛放著一樹臘梅花。
小師妹身穿長袍,獨自立在樹下。
她的衣裳,是那么單薄。
她的肩膀,是那么瘦弱。
可是,她卻盡量讓自己站得筆直,白皙的臉上一片安寧。
小師妹伸出柔荑,將一支梅花帶到鼻端,仰起臉,輕輕地嗅了一下。然后低聲念道: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與桃李混芳塵。”
——梅花生長在有冰有雪的樹林里,從不和桃花李花混在一起,淪落在世俗的塵埃中。
梅,與蘭、竹、菊列為“四君子”,與松、竹并稱為“歲寒三友”。它飽經滄桑,不懼嚴寒,具有高潔和堅韌的珍貴品格。千百年以來,它一直是人們隱喻自己,表達志向的最佳“道具”。
“咯吱,咯吱…”
楊崢踩著積雪慢慢走來,一點點靠近小師妹。
走路有很大的講究,如果技巧到位,它可以正確的表達感觸,“訴說”角色的心情。
在這段表演中,楊崢一改戰斗里昂首挺胸的姿態,把腦袋故意垂低一些,步子也放輕了,似乎是怕驚擾到小師妹。
他保持著距離,三步之外就停住了腳步。
——這是“下位者”的尊重和謹慎,絕不能輕易逾越。
小師妹轉臉。
“三師兄你辛苦啦。”
“不辛苦。幸不辱命。”
“方才一戰,咱們傷亡如何?”
“稟門主,外門弟子…歿九人,傷七人…”
小師妹的眼里第一次閃過猶豫和痛楚,“那么多無辜的兄弟命喪黃泉,師兄,你說爹和我是不是…都錯了?”
楊崢垂手而立,停頓幾秒鐘:“義之所向,又何懼粉身碎骨?如果我們置之不理,任憑錦衣衛肆虐的話,活著跟死了有什么分別?”
“好!有師兄這句話,小妹安心多了。”
小師妹隱去短暫的軟弱,臉色變得剛強而孤傲。
就像那片冰雪,那一樹寒梅。
“這斷后的任務,還得著落在師兄身上。”
斷后意味著什么?
兇多吉少!
九死一生!
錦衣衛雖然被短暫擊退,可如果他們糾集精銳,卷土重來的話,形勢必將會更加險惡!
楊崢沒有任何表情,握刀的左手卻收緊了,緊得發白。
“是!掌門先行一步,剩下的事情都交給廖遠處理。請務必保護好沈公子,保護好…自己。”
小師妹走向楊崢,握住了他的手。
楊崢慢慢抬頭。。
“師兄…你保重…”
當他們四目相視的一瞬間,楊崢胸口一突,頭皮發麻!
是的,他被梅小朵給震了!
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從前的時候,楊崢很少有機會正兒八經的拍對手戲。如今,兩個人近在咫尺,呼吸相聞,他從梅小朵的眼神里,讀到了不忍、哀傷、憐憫、矛盾和果決!
這是一個極其復雜的眼神!
復雜到可以直擊你的靈魂,阻礙你的呼吸!
楊崢有些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了!
原來,這才叫演技!
真正好的演技,是飽含深情的,發自肺腑的,能夠讓對手忘記自己,進入同一種節奏。
梅小朵拉住楊崢的手腕,就像傳了一道電流過來。
這個玄妙的時刻,他終生難忘。
——梅小朵曾經拿過“最佳新人獎”,絕不是憑借父輩的關系,而是靠自己掙來的!
小丫頭好厲害!
楊崢的嘴唇顫了一下,低頭,避開她的眼睛:“嗯。”
“我們,還會再見嗎?”
楊崢后退兩步,梅小朵因此就脫開了五指,手掌無力地懸在空氣中。
楊崢轉身,咬牙,腮上的肌肉為之鼓動。
“或許吧…”
低頭、后退、轉身、咬牙、說詞,大步離去。楊崢受了梅小朵的感染,表演變得如有神助,順暢地把這一幕畫上句號。
“非常好!”
汪導演叫停拍攝,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