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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凜冬

  “......還要開會?街區選舉大會讓居委會去啊,跟我們凜冬結社有什么關系?”

  “啊?交保護費啊?”

  “哦,那沒事了,我明天就過去。”

  頭頂有著一雙毛茸茸熊耳朵的女孩大搖大擺的在街上走著,脖子上的新式腦機顯出屏幕。

  一雙與腦機相連的紅色有線耳機從脖頸處一直往上延伸,塞進頭頂的兩個小耳朵里。

  有點可愛。

  不過女孩的聲音卻很有些男孩子氣,又硬又豪爽,再加上看不出什么起伏的胸口,如果把頭發剪短一點,沒準真會把她認成男孩。

  看她腰間綁著的校服,還有肩上的書包,似乎還是個學生。

  校服上寫著切爾諾伯格工人第一中學幾個大字,脖子上綁著紅領巾,長長的劉海上染著幾縷紅色。

  好像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太妹。

  但是,如果是周圍學生結社成員見了她,八成不是拔腿就跑,就是九十度大鞠躬再來句大姐頭。

  承那些挨了女孩不知道幾百頓臭揍的朋友們抬舉,這兩年她在附近幾個街區打遍天下無敵手之后,漸漸也有了個諢名。

  她叫凜冬。

  凜冬結社,就是她所在的學生結社。

  烏薩斯是個很有意思的國家,這個國家是泰拉世界中極少數還保留著名義君主分封制的巨大帝國。

  不過,這兩年在各種制度革命的沖擊下,烏薩斯對地方的統治也開始變得愈發搖搖欲墜,中央朝廷對周邊城市的掌控力不斷降低,整個烏薩斯便隨之產生了很多社會問題。

  如果非要比喻,基本可以把烏薩斯比喻成一個小區,而朝廷就是小區的物業,烏薩斯居民就是小區業主。

  在這個物業黃了之后,供水、供電、停車場調節自然都會產生問題,小區業主之間自然而然便會有所沖突。

  已經黃了的物業沒法解決居民們之間的沖突,那居民就需要自發組織一些機構出來解決問題。

  烏薩斯學生結社,便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下誕生的特殊產物。

  如果非要比較的話,可以用民國時期的進步青年社團類比。

  當然,相比這些進步青年而言,烏薩斯學生結社其實更接近某些有活力的成年社團組織,但是論性質卻要更干凈一些。

  不過街區保護費、居民協調費、小區水費、電費一個都不落,只是不碰黃賭毒這些底線產業而已。

  組成這些結社的學生,自然不會是什么好東西,都是些曾經被稱作小混混的貨色。

  有些結社背后有老板操盤,有些則沒有,但哪怕是他們背后的老板,也大多不是什么能耐角色。

  只是不得不承認的是,即便在一群烏合之眾里,也有那么少數幾個嗶咔嗶咔閃著光的出色人才。

  凜冬就是其中之一。

  早在幼年的時候,凜冬就察覺到自己似乎有著超出常人的怪力,讓她在和大一些的孩子們打群架時好似當年長坂坡的趙子龍一樣在人群里進進出出。

  去年在她16歲成年的時候,凜冬就去切爾諾伯格當地的評估機構里做了一次潛能級別公證。

  結果絲毫不出意料。

潛能:五星適合職業:先鋒  力速敏數值超越正常成年人數倍。

  這也是她有膽子打下切爾諾伯格近半數街區的底氣。

  不過由于爺爺教育的好,凜冬雖然打下了絕大多數活力社團都打不動的江山,但她從來沒把自己當做什么特殊人物。

  爺爺教導凜冬時說過,天生的強大力量,從本質上來說和跑得快、跳得高、有體香、怎么熬夜也不掉頭發不長痘痘一樣,只是一部分人類的特質之一。

  雖然特殊,但并不高貴。

  她的生活從來都很平靜該上學上學,該蹦迪蹦迪,偶爾打打架調節調節內分泌,日子還要過。

  連收來的保護費都分給結社里的貧困家庭學生當飯錢了。

  所以凜冬結社的戰斗力如何暫且不提,光論人數,在烏薩斯的所有學生結社里可是數一數二的多。

  不過地盤大了之后,要管的事也很多,有點麻煩。

  要是能找個狗頭軍師就好了。

  凜冬掛掉電話,有些煩躁的抓了抓屁股后面毛茸茸的圓尾巴。

  結果剛轉過一個路口,煩躁的凜冬頓時眼前一亮。

  四五個流里流氣,把校服系在腰上,長頭發還染了好幾縷的小混混正在猛踹一個小女孩。

  看你們穿得這模樣就不是什么好人。

  先打一頓出出氣吧。

  “你們在干什么!”

  凜冬叉著腰立在路口,伸出食指就是一聲大喝。

  “放開那個女孩!”

  “根據凜冬結社街區治理措施第三大條第二小條,當地居民產生矛盾去當地結社進行調節,否則一律算作尋釁滋事,按挑釁凜冬結社處理!”

  “你們想被趕出街區嗎!”

  凜冬放下手里的小筆記本,狀若平靜的昂起小腦袋,等待對面的幾個小混混驚訝著抬起頭的動作。

  這可是她背的最熟練的一條。

  不為別的,就為一句師出有名。

  打一頓之前得先告訴對方挨打的理由,以防下一次再犯,絕不是因為她想打人出氣。

  瞧瞧,咱凜冬結社這素質!

  有禮有節!

  “什么人?!”

  “根據凜冬結社街區治理措施第一大條第四小條,凜冬結社處理街區事物時外人不得隨意干涉,你要與凜冬為敵嗎!”

  “沒錯!根據凜冬結社街區治理措施第六大條第二小條特殊處理辦法,在特殊情況時可有限違規,只需在完成后撰寫報告提交街區一級!我們可沒犯例!”

  對面的幾個小混混連頭都不抬,一個個比風紀委員背校規都熟練,咔咔咔就是一句句措施條例。

  嗯???

  凜冬頓時懵了一下。

  ......這上面是這么寫的嗎?

  他們怎么和我一樣熟練啊?!

  直到這時,圍在一塊狠踹小女孩的幾個混混似乎也反應過來剛剛的聲音好像有點耳熟?

  轉過頭,就見凜冬立在面前,一副傻敷敷的詞窮模樣,使勁的翻小筆記找話反駁,結果翻了半天也沒翻明白。

  混混們見到剛剛罵他們的是自家老大,現在頓時不敢動了,一個個也不踹人了,全都低著頭等著挨訓。

  可是等了許久都不見老大發話,站在前排的一個混混偷偷瞥了眼凜冬手里的筆記:

  “大姐頭,再往后翻兩頁,第七大條第五小條上寫:特殊情況特殊處理,當基層執行人員與上層管理人員產生沖突時,優先服從管理人員安排。”

  這個混混左臂上綁著紅袖標,上面寫著執例委員四個大字,一副很誠懇的表情看著凜冬,

  “您可以用這個條例直接管理我們的。”

  凜冬也挺實誠的撓撓屁股,

  “哦哦!這一條還能這么用,謝謝啊!”

  “嘿嘿嘿,多虧您教導有方。”

  前排的執例委員還傻呵呵的笑了兩聲。

  結果凜冬轉身啪的一聲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他頓時傻了。

  “還笑?!跟你們說了多少回了!文明執例!文明執例!不許隨便動人!我們是高素質的學生結社,不是街邊的什么家族幫派,是進步社團!你們呢?一個個都怎么貫徹落實的?”

  “這么暴力!你們這樣怎么做到社民魚水情?怎么讓街區老居民們信任我們?”

  “啊?!”

  凜冬瞪起眼睛拉著長音吼他,惡狠狠的指著幾個人的鼻子罵。

  幾個執例委員頓時不說話了。

  “讓開!我看看人家怎么樣了。”

  “大姐頭!”

  “你又怎么了?”

  凜冬沒好氣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前排的執例委員一臉委屈的解釋起來:“他是個感染者,是附近的居民集體投票要求我們把他弄走的......這幾天因為他的原因,居民們都不敢從這條路走,都怕被他感染。”

  “之前我們也來勸過,但是第二天他還會回來這里,我們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想著打他一頓把他趕走的。”

  被圍在中間的女孩一直一言不發。

  凜冬遠遠看了她一眼,微微皺眉。

  感染者啊......

  一涉及到他們的事情,總是不太好處理。

  排斥感染者,幾乎成了烏薩斯人的傳統之一。

  無論是傳統輿論渠道還是新興媒體,只要想要扎根在烏薩斯這個國家,對于感染者的宣傳必然是一片無底線的惡毒。

  雜種、行走感染源、特殊變異體、新型癌癥、死亡傳播者等等各種稱號幾乎都在往他們身上安。

  各種各樣的謠言也隨之而生。

  烏薩斯作為老牌封建帝國,文化不如維多利亞那么開放,封閉性和排外性要強得多,這種輿論的產生也是理所應當。

  凜冬雖然清楚烏薩斯媒體的尿性,但她畢竟從小生長在這樣的輿論環境里,面對感染者時,難免會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你們是怎么處理他們的?”

  凜冬轉頭問他們,剛剛的執例委員低著頭:“有的是打一頓趕出去,有的就被居民們直接亂棍打死,尸體灌進水泥管里處理掉了,也有的是燒掉。”

  “我們沒殺過人!是居民的自發行為。”

  似乎是怕凜冬誤會什么,他立刻解釋了一句,

  “......我們也不太敢下手。”

  自始至終,被毆打的女孩都只是默默的縮在角落里聽著,一言不發。

  直到聽到被燒掉的時候,目光才略微閃爍了一下,而后又復歸平靜。

  烏薩斯的感染者,是整個泰拉世界中境遇最為凄慘的。

  凜冬低頭看了看女孩,似乎隱約從這個女孩看到了這句話背后填塞著的尸山骨海。

  她微微抿著嘴,低下頭,隔著三四米遙遙朝女孩問道。

  “你為什么要蹲在這里不走啊?”

女孩蜷縮著身子,用那雙青腫著的眼瞥了她一下,然后又回過頭,聲音低若蚊取  “......餓。”

  “但是這邊都是居民區吧?沒有吃的,還會有很多人討厭你、打你,這樣也不想走嗎?”

  凜冬的問題一如她性子那樣耿直。

  女孩虛弱的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露天垃圾處理廠。

  “......晚上,有垃圾車。”

  “吃的,舊被子。”

  凜冬看看她身上裹了三四層,但基本已經沒了棉絮的被子,再聞聞她身上的怪異味道。

  基本可以想象,這個八九歲的女孩是怎么在烏薩斯的冬天里活下來的。

  凜冬垂下頭,看著女孩臟兮兮的小臉。

  在她的右側額頭上,有著一塊約莫拳頭大小的源石塊。

  灰亮灰亮的,隱約閃爍著光。

  抬起頭,周圍的老舊居民樓里,不少居民正從窗口伸長了脖子往下看。

  大概是在等待屬于他們的正義。

  凜冬遠遠的望著女孩,踟躕了一陣子,轉身離去,而后又立刻回來。

  回來時,左手抱著厚厚的新大衣和一雙嶄新毛靴,右手是一個滿滿的金屬暖水壺,懷里還抱著一大包抗吃耐餓的密封食物。

  回來之后,她依舊是遠遠的站在三四米外,將這些東西一一擺放在女孩面前,然后朝著女孩深深鞠躬。

  “對不起。”

  意思卻是很明白。

  請你離開這里。

  女孩深深看了眼凜冬,又看了看剛剛圍著她踹的幾個人,然后才回頭看看樓上伸出頭看猴戲的居民們。

  臟兮兮的小臉上看不出表情。

  她只是虛弱的爬起來,一言不發的拖著所有東西離開凜冬三四米,然后才默不作聲的蹬上毛靴,穿上新大衣。

  大抵是餓了太久身體虛弱的原因,女孩的所有動作都顯得慢吞吞的。

  最后,她才向著凜冬點點頭,似乎想說謝謝,但又止住了,而后繼續默不作聲的拖著油紙包和暖水壺往遠處走。

  厚重的長大衣蓋過她的膝蓋,幾乎拖到地上,毛靴一下接著一下踩到雪地里。

  等到女孩走遠了,周圍的居民樓上,立刻傳來壓抑著或是未曾壓抑的歡呼聲,仿佛打了什么大勝仗一樣。

  凜冬始終鞠著躬沒有起身。

  似乎是害怕看到女孩走遠了。

  遠到不用看見他們。

  她默默看著地面,腦子里少見的想著事情。

  凜冬一直覺得,耿直且真誠是她的優點,有錯就會認。

  但是,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的時候,又該怎么認呢?

  這一天,凜冬想了很久,但一直都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

  看來要早點找個狗頭軍師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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