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鎮內,后面的山腰上,灑落著零零散散的建筑。
一條今年才新修的水泥路通往了各個家門,將他們連接在了一起。
此時樹木遮蓋的路上,行走著三三兩兩的行人。
“張婆婆回家啊?”路邊,一個中年婦女看見老太一個人,打了個招呼。
“嗯。”
老太低著頭,輕聲回應了聲。
她佝僂著腰,慢悠悠地走著。
婦女看著她的背影,和同行的人小聲說道:“張婆最近好像老了很多啊!”
“就她們一老一小在家,年輕的出去打工幾年都不回來,這什么都放在她的身上,怎么不老?”
“小的還在讀書吧,也是苦。”
“哪家又不苦呢。”
兩人搖了搖頭,向著山下走去。
駐足停下,老太回身,目光幽幽地盯了她們許久。
她伸出右手,看著掌心那個乒乓球大小的肉球,蒼老的皮膚上,中間出現了一道淡淡的裂痕,好像下一秒就會裂開一般。
她用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肉球,感受著里面蠕動的眼珠,嘴里輕聲道:“快了,快了。”
吃掉小男孩的靈魂,她終于要恢復了。
王小溪的家門前有兩棵樹,是她父母離開時種下的果樹,好多年了,已經長得枝繁葉茂。
每天她都會搬著一個小板凳坐在樹下,雙手撐著下巴,目光充滿渴望地望著那條通往城市的道路。
道路蜿蜒,如同潺潺而過的河流。
路的盡頭是山,山的盡頭又是什么。
她每天都這樣望著,周圍的鄰居也已經習慣,不過她始終不見有人回來。
而回來的,她已經不想再看見。
她慌亂地拿著小板凳起身,謹慎地站在一邊。
“作業做了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低著眉角,只是不斷點頭。
“飯吃了嗎?”
“雞喂了嗎?”
王小溪一直點頭。
老太伸出左手摸了摸她的臉蛋,咧開嘴:“真乖!”
看著自己外婆進屋的背影,嘴里還在不斷地小聲嘀咕著“馬上就好了,馬上就好了”,王小溪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快一周了,每天夜里,她總能感受到自己屋子中有人在走動。
一睜開眼,就會見到昏暗的屋子中,外婆安靜地站在她的床邊,目光如深淵一般凝視著她。
不管將房門關得多嚴實,夜晚總能在床邊看見外婆的身影。
第一天她被嚇得好像心臟都停了下,有時候,外婆還會躺在她的床上,睜著眼睛直直地盯著她。
王小溪疑惑地問外婆,外婆也只是輕輕應一聲,然后轉身離開。
之后,她的腦海中就不斷有一種怪異感。
這個外婆,好像不是我的外婆了。
她不確定,因為外婆的樣子還是這個樣子,只是最近有了點變化。
為什么會變呢?
王小溪始終不解,不解現在是什么情況。
今天的傍晚好像來得比往常要早,王小溪感覺自己就盯了果樹一會,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這期間也沒見到有任何人從前面的公路走過,顯得格外冷清。
“該吃晚飯了。”
心中這樣想著,王小溪拿著小板凳回到了屋內。
天漸漸暗淡,燈光照亮了屋子。
她還未走進廚房,就聽見了剁剁剁的切菜聲。
外婆在做飯?
王小溪很是疑惑,外婆都好幾天沒做飯了,今天變回來了?
她進入廚房,看見了老人的背影,看到了滿地的雞毛鮮血,還聽見了咀嚼的聲音。
“吧唧…吧唧…”
王小溪愣了下,開口道:“外——”
這時。
老人突然轉過身子,她的目光瞬間呆滯。
視線中,老人的右手長出了一顆鮮紅的眼睛。
那一道裂口內,有鋒利的牙齒正在撕咬著血淋淋的雞肉。
咀嚼聲,就是從那里傳來。
老人目光幽幽,盯著她露出詭異的笑容:“不要急,馬上就到你了,馬上就到你了。”
王小溪驚叫一聲,轉身慌亂地向外跑去。
雙眼的余光看見了放在角落的砍柴刀,她鬼使神差地將它拿上,沖出了屋子。
此時外面已經徹底陷入黑暗中,四周沒有一絲光亮,整個城鎮在此刻一片寂靜。
身后的屋子散發著淡淡紅光,王小溪轉頭看了眼,見到一個人影在走動,趕緊回過頭向著前方奔跑。
她發瘋了一般地奔跑著,目光驚異地看著身旁的環境,一切都變了,沒有鄰居,沒有房屋,沒有燈光。
只有一條筆直的道路,這條路她不認識。
發生了什么?
外婆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她實在無法理解現在的情況,明明進屋前還是傍晚,再出門天就黑了。
現在周圍沒有一點動靜,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一般。
她大聲吼著,但聲音只是回蕩在身旁,無人回應。
“不要怕!不要怕!王小溪你行的!”
她的雙腿漸漸出現了疲態,呼吸之間越發急促,只感覺胸口堵了一口氣不舒暢,異常沉悶。
額頭上流下的汗水阻礙了視野,她望著前方,這周圍的環境好像一直沒有改變。
“不要慌!不要慌…快想想辦法!”
此時。
四周突然亮起了一陣紅光。
她心中一驚,猛地抬起頭望向天空。
只見天際之上,一顆血絲彌漫的眼珠正牢牢地盯著她。
一瞬間,視野變得一陣恍惚。
“啪!”
雙腿重心不穩,向前一撲,狠狠地摔了一跤。
砍柴刀從手中脫落,撞著地面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
“嗚——!”
痛哼一聲,王小溪的眼中有淚水在打轉。
雙手撐著地面準備起身,她的嘴里發出一陣痛呼:“嘶——”
手心,膝蓋都傳來劇痛,皮膚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染紅了手掌。
“不能哭!王小溪你不能哭!”
強忍著痛疼,她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動,撿起了地面上的砍柴刀。
紅光在此刻變得更加濃郁,她轉過身,看到了一個畸形的身影在向她移動。
巨大的眼珠占據了整個身體,那屬于外婆的樣貌已經消失,留下的只是一個妖魔。
一個瘋狂的嘶吼聲響徹在天地中。
“一千年了!一千年了!”
“我終于活了過來!我要吃了你!吃了你的靈魂——”
眨眼間,它已來到身前。
王小溪雙手握著柴刀,身體顫巍巍地面對著它,痛疼讓她的精神更加集中,但恐懼正在心里擴散。
巨大的身影將她遮蓋,鮮紅的身軀近在眼前。
一股腥臭襲來,雙眸中盡是驚恐。
王小溪呼吸一滯,大腦陷入呆滯之中。
她無法再忍受著恐懼,無助地大吼著:“救救我!誰來幫幫我!”
“咚!”
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回蕩在昏暗的通道內。
九江鎮西邊,對山體的挖掘已經抵達盡頭。
挖掘的機械向后挪動著,明亮的燈光照進這片地底空間,異調局的成員望著這個遺跡,眼中滿是興奮。
“果然是這里!”
盡頭處,有一扇布滿了灰塵的鐵門。
腐朽的鐵鏈還在堅守著自己的職責,只是早已失去了應有的功效。
上面密集的符文也已看不真切,鐵門內也無任何事物。
“這關押之物是死了?還是逃了出去?”
“不確定,按找到的記載應該是死了,但剛剛鎮上傳來消息有異常出現,可能和這里有關。”
“那我們趕快找找線索,以免再有意外發生。”
沿著一條通道向內,他們見到了一層淡淡的屏障。
“是石碑,消息沒錯。”
這時另一人詫異道:“咦?這有一具骷髏。”
只見一塊石碑之下,盤腿而坐著一具高大的尸骨。
不知死亡多少年,白骨依舊光滑,在燈光的照耀下,還閃爍著一絲銀光,未出現絲毫腐朽的跡象。
尸骨旁,刻有一行小字。
“吾生于微末,是為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