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海上龍宮的璀璨燈火,明明滅滅。
巨大的漂浮物,在遠方倒映,低頭看去,像是從海水中生長出來的水晶宮。
這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美景,吸引了許多人拿出手機狂拍。
同樣也讓許多人望洋興嘆。
在海灘的一角,剛剛吵完架的小情侶,有些意動,又有些不安地看著郝云帆。
“你…你說的那個票,多…多少錢?”
郝云帆在內心深處仔細計算了一下。
湘南電視臺,賣給那些粉絲們,噶韭菜的票價,大概是多。
自己這票,是攤派來的,賣太多不太好。
那就…
“300…,不288吧。”找個吉利數字,討個彩頭。
“才288?”男生眼睛一亮,問道:“怎么付錢?你怎么把票給我?”
說著就要掏手機。
“等等,這不是個騙子吧。”女生輕輕拽了拽自己男朋友的衣袖。
“是哦…”男生突然又警惕起來。
288就能去海上龍宮,還能看到天空音樂廳升空,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再看看郝云帆幾個人,怎么看怎么可疑。
也難怪他們這么擔心。
玩搖滾的這幾個,當年為了營造自己叛逆的形象,什么紋身花臂耳釘耳環,都沒少向身上整。
后來上了電視,還得貼遮瑕貼,穿長袖衣服。
而現在,幾個人自然是不需要遮掩什么的。
那氣質,反正看起來就不像好人。
“嗨,我騙你?我騙你干啥?伙計們,抄家伙!”郝云帆當即就惱了。
“好嘞!”郝云帆一聲令下,其他幾個人,就大聲應諾。
我唱歌不太行,還寫不出好歌來。
這個我承認。
我火不了,得靠自家老叔吃飯,這個我也承認。
可是你說我騙人,那我就不開心了。
我可是從十七歲,就在外面練攤賣自己專輯的,向來童受無欺!
你說我唱歌不好那沒問題,可你說我騙人,那我就不開心了!
聽到郝云帆一聲大喝,那一對小情侶,嚇得立刻雙手護臉,差點就嚇哭了。
過了半晌發現自己沒挨打,然后放下雙手,就看到對面幾個人,不知道啥時候,就變出來幾把樂器。
一個抱著把吉他,一個不知道從哪里拎出來一個音箱,還有兩個,把手中的啤酒瓶、啤酒罐,湊到一起弄成了一套打擊樂器,叮叮當當地敲打了起來。
郝云帆抱著連在音箱上的麥克風,大聲唱了起來:
“長安的古城墻還在斑駁正如我想你的心還在剝落昨天晚上我去輸液輸的都是想你的一整夜我注射疫苗想要把你戒掉注射的是想你的每一秒如果我每說一句話就發給你一個紅包 你會不會還讓我把你忘掉…”
這是郝云帆和他們孤云樂隊的代表作《首席富豪》。
也是他們傳唱度最高,知名度最高的一首。
郝云帆雖然天賦不咋地,但是本身唱歌還可以,也愿意苦練,所以唱得確實不錯。
聲音遠遠傳出去,讓許多在海岸邊,遙望遠方的海上龍宮的人,都聞聲看了過來。
深情唱完了一首歌,郝云帆瀟灑地甩了甩自己的頭發,看向了對面的那小情侶倆。
“這就是我們的歌,現在知道我們是誰了吧…你沒聽過?”
“沒…沒聽過…”情侶中的男生小心翼翼地搖了搖頭。
“那我再唱一首!”
五分鐘之后。
“還是沒聽過?”
小情侶倆搖搖頭。
郝云帆有點氣餒,他擺擺手道:“行吧,你們走吧。”
我票不賣了!我自己去大街上請200個民工,我就不信請不來!
媽蛋,288塊錢,都賣不出去!
“別啊,說好了的,我們買了!”小情侶里的男生卻道:“來來來,我要兩張…”
“你不是當我們是騙子嗎?”郝云帆氣結。
“你們唱歌不錯,我覺得不會騙人,如果被你們騙了,就當支持你們的音樂夢想了,也不知道今年的放歌街頭還拍不拍,你們可以去試試,我覺得你們肯定可以出道!”男生道。
郝云帆想要罵人。
我們已經出道好幾年了,不用你瞎指路!
我們到底有多可憐!
發給了小情侶驗證碼,收了他們的兩張票錢,郝云帆無意間發現,男生的手里打開了一個音樂APP,聽歌識曲里面,正顯示著他們的專輯封面,上面有他們幾個人的照片。
郝云帆:“這…”
原來是對方早就已經確定他們的身份了!
還在那里假惺惺說什么支持他們的音樂夢想。
套路,都是套路!
被郝云帆看到了,那男生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畢竟得小心一點嘛,不過,我實話實說,你別生氣啊。能去海上龍宮看天空音樂廳升空的票,你賣288太便宜了…”
“那你覺得該賣多少?”
“啊?”郝云帆一愣。
“我有很多朋友都打算去看海上龍宮呢,你還有多余的票嗎?我888一張給你賣出去,你給我200塊錢傭金怎么樣?”
“也就是說,一張票我688給你?”郝云帆道。
郝云帆快速算了一下,然后倒吸了一口涼氣。
嘶,全賣出去十多萬呢,夠他們走好幾次穴了。
像湘南電視臺這種級別的當然不只這點出場費,但是這樣的活兒,他們一年能有幾次?
“對啊,不過我們得有一個口頭保證,你給我錄個視頻當證據,這些票保真。”看郝云帆意動,那小伙子道。
郝云帆不知道這戲法怎么變的。
怎么剛才從強買強賣,變成了現在商業討論了呢?
“我現在手里沒這么多錢,咱們加個微信,我分批給你要票,給你多少錢,你給我多少票…”終于兩個人商量好了,那男生帶著女生,對郝云帆揮揮手,快步走了。
那男生剛走,旁邊又走過來幾個年輕人,其中一個道:“哥們兒,賣唱呢?怎么不唱了!你們的收款二維碼呢?”
郝云帆一愣,賣唱?
再看看自己伙伴們,看看四周不少圍過來的人,幾個人一個眼神交匯。
行吧,唱!
這邊,郝云帆幾個人賣起唱來,過了不到半小時,男生就叮咚叮咚轉過來十好幾張票的錢。
郝云帆賣唱間歇,蹲在海邊給他發了票過去,看著瞬間進賬一萬塊,再看看自己賣唱這么半天,才收了幾十塊不到一百塊,郝云帆內心也是百感交集。
“原來我們不擅長當歌手,我們擅長當倒爺!”郝云帆嘆口氣道。
“你真的擅長當倒爺嗎?”他的同伴乜斜他。
“嗨,原來我們什么都不擅長!”郝云帆拍大腿。
得,這個世界就是這么殘酷!
“你說,剛才那小子,這么短時間,就賺了好幾千塊吧…”郝云帆的一個同伴,突然道。
“說不定不止幾千塊,他說賣888,誰知道他實際上賣多少?”
“對啊…”
“我們為啥不自己賣呢?”
“我們賣給誰?我們沒有人脈吧…”
幾個人這么商量著,突然抬起頭看去。
里三層外三層的游客,把他們的賣唱攤子圍得水泄不通。
幾個人也不是真傻,就是對音樂之外的東西,不怎么擅長,也不怎么上心。
這會兒突然有了想法。
畢竟,真正的做法,那個差點情場失意的小哥,已經幫他們探好路了,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來。
他們嘀咕了幾句,其中一個人丟下手中的瓶瓶罐罐,轉身跑了。
不多時,拿著幾個大牌子回來了。
“孤云樂隊回饋粉絲,限量稀缺票有償贈送。”
“只需888元起,在海上龍宮看小白遠飛,名額有限,贈完即止。”
旁邊,還有他們微博、音樂APP的首頁截圖和二維碼。
還有各種聳人聽聞的頭銜:
“谷小白御用開場樂隊;谷小白同門師兄;湘南電視臺跨年演唱會壓軸熱場樂隊;非白即黑之外,和谷小白同臺次數最多的樂隊…”
郝云帆看著那文案,有點眼暈,問道:“你這跟誰學的?”
明明是賣錢,非要寫成有償贈送,還特么的名額有限。
雖然確實是有限,但是這種看起來就套路滿滿的文案…
更別說那些讓人看了臉都紅的頭銜了。
只要限定的范圍足夠小,我也可以是世界第一的即視感。
“嗨,我以前不打鼓的時候,在地產公司干過文案!”鼓手得意道。
“咱們寫歌的時候,你咋沒這么努力!”郝云帆恨得牙癢癢。
如果那時候你有這種功力,我們也不至于淪落到在這里賣票了!
早就一炮而紅了!
“嘿嘿…今天這不是超常發揮了嗎…”
“對了,那個888元起是什么意思?”
“賣東西,就算是差不多的東西,也要人為分出好壞層次,不能賣同樣價格…我決定,再來個1888…”
“行了行了,你自己去弄吧,別告訴我了。”
只聽,郝云帆都覺得自己的樂隊該改名黑心樂隊了。
鼓手轉身去了,看他如魚得水的樣子,郝云帆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入錯了行。
那幾個牌子,其實是簡單的不干膠打印了,貼在硬紙板上的,比較簡陋,但是已經夠了。
幾個牌子擺起來之后,孤云樂隊就不再說話,開始繼續唱歌。
只留了鼓手自己,在外面轉悠著洽談業務。
天地之間,以海岸當舞臺,用海上龍宮的璀璨燈光當舞臺燈,唱著自己并不出色但也非常努力寫的歌。
郝云帆漸漸忘記了自己的目的。
他就是在唱著,唱著。
四周的人群越聚越多,他們舉起手機,掃描了二維碼,或者拍下他們的照片,發在了朋友圈里,發在了網絡上。
不多時,網絡上都傳開了,很多人跑到微博上去求證。
“這個樂隊,在海上龍宮附近賣票,真的假的?可靠嗎?”
“這個樂隊的頭銜很厲害啊,是真的假的?”
“什么?這個樂隊的隊長是郝叔的侄子?郝叔的侄子還要在外面賣唱?啊,果然是熱愛音樂,熱愛人生吧。”
“突然想起來當初306在外面賣唱了!”
“這才是真正的音樂家,真正的熱愛音樂的人,那些流量真是…”
當然也有人目光如炬:“噗,你們太搞笑了吧,他們就是在當黃牛啊…我聽說湘南電視臺時間太緊,而且又沒有人手推銷票,就干脆把票攤派了出去…”
“一個樂隊自己來買票,這幾個家伙也真敢想。”
“怎么不行了?不偷不搶…”
“這么說,這些票是真的了?”
孤云樂隊雖然不是什么大火的樂隊。
但他們還真的有點知名度,微博上也有上百萬的粉絲。
大多是從谷小白和郝凡柏這里來的。
有這些東西背書,大家也都放心了,陸續買票。
甚至有人在現場,當起了黃牛之黃牛,遠程買票。
唱了大概半個小時,鼓手跑過來戳郝云帆:“我們賣光了,怎么辦?”
怎么辦?
“其他參加演出的,不也在發愁自己的票出不去嗎?你問問他們,一張票688,幫他們賣出去,他們干不干!”
“好嘞…”
這一刻,孤云樂隊從一個名不見經傳,被硬塞進去的小樂隊,變成了湘南電視臺跨年晚會的總黃牛票頭子。
人是在學習中進步的,人是都會變得黑心的。
晚上十一點,郝云帆實在是唱不動了,鼓手的嗓子都啞了。
四周的人,也已經少了,只剩下了幾十人圍著。
現在的孤云樂隊,已經不再是一張張賣票了,而是開始走量批發了。
忙活到了凌晨一點,幾個人把所有能搜刮到的票,都賣出去了。
幾個人都累癱在了海邊,坐在那里不想動。
郝云帆打開了手機,突然眼睛直了。
“咦,我沒看錯吧。”
“不是吧,我們上熱搜了?”
“還不是一個熱搜!”
“天哪,真的!我們上次上熱搜是啥時候?”
“做夢的時候。”
“你確定我們現在不是在做夢?”
一晚上的時間,孤云樂隊真的出名了。
熱搜上,關于他們的話題,就有三個。
“我們該不會火了吧。”郝云帆問道:“票呢?票賣出去多少?”
票也是賣出去了幾千張。
加上票價,相當于開了幾十場小規模巡演。
這一瞬間,郝云帆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動搖。
“我去,這一晚上賺的錢,快比我們之前那么多年賺的都多了…”
“我們以后,干脆別干樂隊了,專職去賣票去吧。”
“成立一個票務公司?”
“好想法!”
過了一會兒。
“不然我們還是繼續唱歌吧。”
“唱歌又不影響賣票。”
“對,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全都要!”
第二天,他們發現什么出名之類的,都是假的,是虛幻的泡沫。
到了哪里,他們自我介紹。
“我們是孤云樂隊的。”
“沒聽過。”
“黃牛樂隊。”
“哦,久仰!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