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小白順著曹寶東的方向看過去,頓時一愣。
曹寶東的師父,就在這里了?
這個院落已經非常破敗,院門半開,旁邊的房屋雖然是磚瓦結構,可明顯也是年久失修,在屋頂,甚至都長出了荒草。
從半開的院門,都能看到里面荒草也已經長到了半人高。
曹寶東推開門的時候,就聽到里面“吱哇”一聲,幾只不認識的小動物,從院落里面奔出來,貼著墻跑向后山,彼此追逐著跑遠了。
谷小白再走近幾步,就看到旁邊的門,斜靠著一個牌子:“青山嗩吶學校。”
牌子已經有些年頭了,面的字跡已經斑駁,甚至連懸掛的釘子,都已經腐朽,就那么滑下來,斜斜靠在那里。
看到這院子竟然這么個樣子,谷小白的心里頓時咯噔一聲。
難道說…
他再踏進那荒草里,就更疑惑了。
這房子里,壓根就沒有人生活的痕跡,其中一間房屋,坍塌了一大半,就連堂屋,都半開著房門,里面有各種動物叼進來的雜物。
這里,儼然已經成了一片動物的樂園。
谷小白心中不好的想法更多了。
他幻想中的曹寶東回鄉,是衣錦還鄉,是老人開心的笑臉,是師徒二人一起吹響嗩吶,跟他一起回東城,從此過幸福快樂的日子。
但現在…
“大東子!”谷小白叫了一聲,卻看到曹寶東連停都不停,繞過了堂屋,直奔后方。
他真怕曹寶東會受不了打擊,再出點什么事。
等到谷小白分開齊腰深的荒草,繞到了后院,這才看到后院中央,曹寶東已經在一座小小的墳頭面前跪了下來。
“咚”一聲,他重重把腦袋磕在地:“師父,我回來了!”
曹寶東抬起頭,看向了眼前的那座孤墳,眼中已經有淚水彌漫。
而他的身后,谷小白整個人怔在了那里。
郝凡柏落后谷小白了幾步,和村支書一起跑過來時,看到的也正是這一幕。
兩個少年,在那片孤墳之前,一站一跪,齊腰深的荒草,幾乎已經完全將那孤墳淹沒。
“這…這是…”郝凡柏一時間已經說不出話來。
看郝凡柏那難以置信的表情,旁邊,曹支書道:“唉…這孩子的師父,已經死了三年了。”
已經死了三年了?
前方,谷小白霍然轉過頭來。
他和曹寶東,已經認識了好多天了。
第一次見到曹寶東的時候,他就哭著喊師父。
那時候谷小白覺得,曹寶東一定很愛自己的師父。
吃到了好吃的,就想著師父一定也愛吃。
賺到了錢,也想著要買東西孝敬師父。
谷小白的腦海里,就慢慢浮現出來了一個慈愛的,像是老爺爺的形象。
可谷小白,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
這一刻,他心中的百般情緒,再復雜的語言,恐怕也無法描述萬一。
曹寶東跪在地,趴了一會兒,然后慢慢抬起頭來。
“師父,我好久沒回來了,你看院子都荒成這樣了,我先幫你收拾一下院子…”
他喃喃低語著,似乎在跟什么看不到的人在絮叨一樣。
他手腳非常麻利,不過荒草實在是太多了,甚至還長出來了一些小灌木。
曹寶東忙碌了半天,也不過是在墳墓附近,清出來了一小塊空地。
然后曹寶東就看到,眼前光芒一閃。
一片荒草已經齊根倒了下去。
他抬起頭,就看到谷小白手持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刷刷刷”幾下,荒草一片片倒伏了下去,不多時就清理出來了一大片。
旁邊,曹支書看著谷小白手中的長劍,一臉懵逼。
這孩子,從哪里掏出來一把明晃晃的長劍?
說掏出來就掏出來了,剛才這把劍藏在哪里了?
咦,這把長劍難道是傳說中的那把越南國禮…
其實吧,這把劍是谷小白從裴旻那里順來的…
割草這種事,怎么能用自己的劍呢?
當然是用別人的劍才不心痛啊。
“謝謝!”曹寶東看院子清理的差不多了,對谷小白憨笑一聲,然后又走到墳前,道:“師父,這是我給你買的煙!中華煙,以前你老說想要抽,但是抽不起…來,我給您點…”
荒涼的小院里,孤墳之前,矮壯樸實的曹寶東,點著了一根煙,插在了墳頭。
然后又點了一根。
“師父,您再抽一根…”
“師父…”
旁邊,曹支書嘆口氣,道:“唉,這孩子是傻的。”
谷小白轉頭,看向了把煙一包包拆開,一根根點燃了,插在墳頭的曹寶東。
這孩子是傻的嗎?
如果不傻的話,誰會把那么一條中華,拆開了,就插在墳頭,把墳頭插得,像是一個在艾灸的老人似的。
又滑稽,又莊肅。
郝凡柏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煙熏了眼睛,還是怎么著,他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轉過頭去半晌,這才聲音有些啞地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孩子的師父曹青山是我族叔,從年輕的時候,就在這里教人吹嗩吶,早年學嗩吶的人,有十幾個孩子,我小時候這吹嗩吶還算是一個營生,后來世道變了,十多年前的時候,這里就空了…”
“這十多年,我只見過大東子這個傻孩子,天天向這里跑,要學吹嗩吶…”
“大東子家里挺困難的,他的爸媽,也是我的一個族弟,死活不愿意讓他再學了,想要讓他出門去打工,為此還到族叔這里鬧了幾頓,把這孩子打得皮開肉綻的…不過沒用,這孩子還天天向這邊跑,甚至就住在這里了…”
“后來,有一天晚下雨,我半夜聽到有嗩吶的聲音,就過來看了一眼…”
說到這里,曹支書嘆了口氣:“等我趕到的時候,才發現我青山叔的房子被雨水沖塌了,半截身體被埋在房子里,手中抓著一只嗩吶,尸體都冷了…好在大東子這孩子還有一口氣…我們把他背到了鎮醫院,算是撿回來一條命…從那以后,這孩子就更魔怔了…”
“或許,這孩子太笨了,不懂生死吧…”
谷小白在旁邊靜靜聽著。
這世界,哪有什么人,不懂得生死。
只是…
有些人你又如何舍得忘卻?
谷小白閉眼睛,一個蒼老丑陋的面容,猛然浮現在腦海里。
盲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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