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后,江衛猛然搖頭,把這種想法晃出了自己的腦海。
想什么呢?
那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罷了。
晚上下了班,江衛換上了衣服,離開了公司。
在可以把人擠成相片的地鐵里,江衛被擠在車門上,凝望著車窗外。
車窗外一片黑暗,他的臉倒映在那玻璃上,恍惚間,化成了頭戴戰盔的模樣,然后窗外廣告牌的燈光一閃,再回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原本的模樣。
回到了出租屋里,躺在床上,江衛凝望著天花板,久久睡不著,一直到天色亮起。
翻來覆去之中,鬧鐘嘀嘀嘀響起,江衛從床上跳起來,刷牙,洗臉,在日歷牌上畫了一個叉。
歌聲在繼續。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被圈住的日子依然沒有變化,叉卻在一天天的延續,一天、兩天、三天…
蒙太奇效果之下,江衛在門口站崗汗流浹背,巡邏中下起了暴雨狼狽逃跑,因為開門慢了被司機訓斥,進電梯被人擠出電梯,追不上公交車,被人刷走了共享單車,昏昏沉沉把自己吊在地鐵的扶手上…
每一個社畜,每一天的不順心,生活大抵如此。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于其居!”
江衛每天以不同的姿勢,被擠在地鐵的門上,只是面容卻越來越麻木。
或許,那一切都只是一個美夢。
“嘀嘀嘀嘀”每天被鬧鐘叫醒,日子一天一天繼續,眨眼之間,日歷牌翻到了下個月。
畫面突然一轉,瓢潑的大雨之中,幾個人抱著什么東西,在前方大呼小叫地逃跑,后方幾名保安一邊大聲喊著,一邊瘋狂地追趕。
眼看被逼到了角落,幾名小偷猛然轉身,有人亮出了明晃晃的匕首,還有人抓起了地上的東西,露出了兇狠的神色。
然后他們一擁而上,向幾名保安沖了過去。
一名保安想要攔住,卻被一刀刺在腹部,鮮血順著雨水流下。
看其他保安都畏縮了,幾名小偷轉身奪路而逃!
就在此時,江衛咬牙,扯下了自己身上的雨衣,向前沖了出去。
跑在后面的一名小偷,轉身,手中的匕首揮下。
就見江衛猛然一個飛躍,閃過匕首,一腳蹬在墻上,飛躍而起,身體在空中酷炫地翻身,警棍在暴雨中,帶起了瓢潑的大雨,揮出一道耀目的閃光。
“嘭”一聲,小偷倒在地上,匕首滾落在雨水之中。
隨后,江衛殺入了人群之中。
歌聲繼續: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于其室!”
鏡頭一轉,旁邊,幾名保安兄弟呆滯地看著前方,眼睛越瞪越大。
下一秒,“咚咚咚咚”的鼓聲起!
鏡頭再次轉向,落在江衛的腳下,然后慢慢抬起。
江衛背對著鏡頭,警棍低垂,暴雨順著警棍流下,化成了涓涓細流。
他的身邊,好幾名小偷哎呦哎呦地躺在地上,驚恐地看著他。
全身濕透的江衛,身穿保安制服,佇立在暴雨之中。
突然間,他右手一甩,警棍上的雨水飛濺而出,右手的警棍,向左手一插。
宛若收刀入鞘。
然后他伸開右手,失神地看著。
掌心紋路凌亂,幾個繭子宛然。
激情澎湃的鼓聲之中,江衛靜靜站在那里,任由暴雨將自己淋了一個濕透。
然后他閉上眼睛。
咔嚓一聲,一道閃電劃過,將整個畫面映成雪白。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鼓聲在繼續,咚咚咚咚的鼓聲里,萬軍在戰場上廝殺。
這時候,《葛生》已經唱到了第二遍。
明明是哀婉的悼歌,此時卻被谷小白唱出了高亢與激昂。
當初谷小白從付函那里,學會了“小歌大唱”,可現在,卻已經足以用自己的演繹能力,將一首歌唱出不同的感情。
《燕燕》可以是血色婚禮,《葛生》也可以是戰場激昂!
思念的,不見得一定是死去的亡人,也可以是逝去的,卻讓人向往的生活!
高亢的歌聲里,刀疤、光頭、大壯,都已經陷入苦戰。
遠方,滿身血污的莫蘭公主,也已經陷入了圍攻之中。
突然間,一名體型碩大無比的怪獸,從前方撲出來,將刀疤從馬上撲下,對著刀疤一頓狂咬。
刀疤長刀脫手,滾落馬下,拼命掙扎起來,卻看到怪獸的血盆大口。
刀疤下意識地右手一伸,又是一把長刀出鞘。
“呲”一聲,長刀刺入怪獸的頭顱,從腦后透出。
鮮血噴涌,怪獸掙扎了一下,沒了聲息。
刀疤使勁將怪獸從自己身上推開,從地上爬起來,低頭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長刀。
那是屬于江衛的刀。
刀疤抬頭,凝望戰場。
然后舉起了手中的長刀,無聲的咆哮。
沒有聲音,但戰鼓聲,響徹云霄!
《葛生》如果按照現代的分法,可以看成是前三段是主歌,后兩段是副歌。
而此時,這主歌部分,被唱成了激昂的戰歌!
在那把長刀的指引之下,人類取得了艱難的勝利,但是妖獸的大軍,卻在遠方集結。
刀疤低頭看向了腰間懸掛的長刀,似乎是決定了什么,轉身,單人獨騎馳向了遠方。
后方,莫蘭公主、光頭、大壯都目送著他,滿臉的憂色。
晝夜跋涉之后,刀疤來到了一處荒原。
平原上,巨大石像林立,雄偉的祭壇直插云霄。
刀疤雙手捧著長刀,將它交給了一名巫女。
巫女若英!
巫女若英神色凝重地捧著長刀,帶著群巫,載歌載舞,一步步踏上了高聳的祭壇。
這個時候,又到了副歌部分。
歌聲化成了飄渺的吟唱。
“夏之日,冬之夜。
百歲之后,歸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歲之后,歸于其室!”
巫女若英終于將長刀送到了祭壇之上,雙手高高舉起。
剎那間,一道炫目的光芒,以長刀為中心,化成了兇猛的沖擊波,向四面八方傳播。
畫面拉遠,無盡的荒原之上,風云動,天地驚,似乎連天上的烈日,都被奪去了光芒!
就在此時,云層之中,一只帝江從遠方飛了過來,它甩著自己的長舌頭,留著口水,似乎被光芒和歌舞所吸引,向祭壇撲了過去。
地面上,群巫和刀疤看到這光芒沒有將江衛喚回,反而召喚來了一只帝江,頓時大驚失色,紛紛舉起刀兵。
若英咬牙,身形巍然不動,依然高舉雙手。
鏡頭再次拉到了遠景,帝江的龐大身軀,籠罩著地面的祭壇,在那巨大神獸的面前,就連祭壇都看起來如此的渺小。
云層輕輕浮動,一個身穿玄端的天神背影浮現,他輕輕伸出手去,沖著遠方的帝江輕輕一抓。
拳頭握起,收回,再松開。
白衣天神的手中,一個比知了大不了多少的帝江,拼命揮舞著翅膀,暈頭轉向地飛了出來。
我是誰?我在哪?我怎么了?
地面上,巫女高舉的雙手猛然一震。
一道光門,慢慢打開來。
現實中,江衛正在洗手間里刷牙,突然有光芒從他的背后亮起。
他轉身,眼睛慢慢瞪大,牙膏沫滴滴答答落下。
一道光門,在他的身后靜靜開啟,隱約露出對面那祭壇、荒原與舞動的巫祝。
刀疤在大聲地呼喊著什么。
江衛的呼吸猛然粗重了起來,他下意識地向前走了一步。
就在此時,他的手機猛然響起。
一個保安同事的頭像彈出,江衛的腳步頓住了。
一方,是夢想的世界。
一方,是熟悉的生活。
該怎么選?
終于,江衛猛然一咬牙。
畫面戛然而止,然后全部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