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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曲終人斷腸

  《成相篇》非常長。

  但再長的歌,也會有終結。

  當舞臺上,鼓聲停歇,谷小白低下頭去,泣不成聲。

  小蛾子更是紅了眼眶,撲進了盲伯的懷里。

  舞臺下,大家都不敢動,生怕驚擾了舞臺上的那三個人。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好孩子,別哭,盲伯已經無憾了。”盲伯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少男少女的腦袋。

  “以后盲伯不在了,千萬不要再吵架了,洪荒千古,又有幾個人能夠陪你走到最后?千萬不要等錯過了,才知道珍惜。”

  谷小白和小蛾子拼命點頭,卻死死抓著盲伯不放手。

  “盲伯的時間到了,該去了,飛蓬她一定等急了…”盲伯站了起來,伸出手去,又摸了摸谷小白的腦袋,道:“若是有來世,我和飛蓬…”

  盲伯沒有再說下去,他深施一禮:“公子,請留步。”

  又拍了拍小蛾子的手,道:“小蛾子,走,送盲伯一程。”

  盲伯背起兩面鼓,扯著小蛾子的手,轉身向舞臺的一側走去。

  像無數次,盲伯和小蛾子離開仲兔的家,前往集市、市鎮賣唱時一樣。

  盲伯一邊走,一邊放聲高歌: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於其室!”

  兩個人走下了舞臺,轉過了拐角,再也不見。

  兩千七百年前,墜落的盲伯,終于落地。

  他的世界慢慢黑下來。

  飛蓬啊飛蓬,你可知道,沒有你的日子里,冬夜如此漫長,夏日如此煎熬。

  飛蓬啊飛蓬,漫長的思念終于結束了,我終于來找你了,等我!

  天邊,已經露出了一絲曙光。

  兩千七百年后,校歌賽頒獎典禮的舞臺上,谷小白再也忍不住,站在舞臺上嚎啕大哭。

  “唉,怎么了?這是怎么了?別哭,別哭啊…”

  蔡杰沖上前來,手足無措地安慰谷小白。

  “盲伯要死了,盲伯要死了,嗚嗚嗚嗚嗚…哇哇哇哇…”

  谷小白站在舞臺上,哭得狂放,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毫無節制…

  這個世界上,卻沒有人能夠安慰他。

  舞臺上下,所有的人,都靜靜看著這個哭泣的少年。

  沒有人嘲笑他軟弱,也沒有人蒼白的去安慰他。

  從今天開始,那曾經驚艷世界的六建鼓舞,就已經成了絕響。

  從今天開始,世間再無盲鼓神,宛若曇花一現,再難覓蹤。

  而天地間,卻多了一對自由的靈魂。

  他們再也不用天各一方,再也不用苦苦思念。

  淚眼婆娑之中,谷小白仿若看到時間的長河之中,一男一女,隔河對望。

  “你來了。”

  “我來了。”

  兩千七百年前。

  谷小白又睜開了眼睛。

  莒國,馬車之上,紫袍的少年,坐在白干駕駛的車里。

  “白叔,我…”

  白叔?

  白干猛然回過頭來:“公子,你莫不是…又離魂了?”

  “這是什么時候?什么地方?”

  “唉,公子,我們剛剛到了莒國十多天啊…”

  剛到了莒國十多天?

  難道我還可以再來一次?

  谷小白猛然坐起來。

  就在此時,谷小白突然被路邊的一個身影吸引了目光。

  一個骯臟宛若乞丐,頹喪毫無生氣的身影。

  他坐在街角,茫然地看著前方,手中緊緊地抓著什么。

  幾個頑童向他丟石子,他也兀自不覺。

  盲伯!

  “停車,快停車!”

  白干勒住了馬匹,谷小白站起來,想要下車,卻又頓住了。

  我該去和盲伯說什么?

  盲伯現在恐怕還根本就不認識我。

  “公子,咱們快些回去吧,若是鮑叔牙知道公子您又離魂了,怕是又要嘮叨許久,去請巫祝了…”白干又驅車前行。

  谷小白呆呆看著在街角呆滯如木雕的盲伯,雙拳握緊,又放開。

  就在此時,他突然看到街邊,有人背著兩面鼉鼓,頓時一個激靈。

  “等一下,白叔,你去把那對鼉鼓幫我買來!”

  馬車駛過了街角,不多時又回轉。

  谷小白背著兩面鼉鼓,慢慢走到了盲伯的身邊。

  盲伯呆若木雞,手中只有一縷青絲,在輕輕的撫摸。

  谷小白蹲下身去,輕輕敲響兩面鼉鼓。

  雖然只有兩面鼓,但卻是當初花園里,盲伯和飛蓬表演時的節奏。

  當聽到熟悉的節奏聲響起,盲伯猛然轉過頭來。

  他的雙目已盲,面容丑陋,茫然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到什么。

  “飛蓬?飛蓬?”

  “飛蓬,是你嗎?是你來找我了嗎?”

  當他終于摸到了兩面鼉鼓時,谷小白的鼓聲停歇。

  盲伯伸出手去,摸到了谷小白的臉。

  此時的谷小白,早就已經淚流滿面。

  “你不是飛蓬…你是誰?你為什么會…”

  谷小白沒說話,他轉身狂奔,跳上了白干的馬車,道:“走,快走…”

  他不敢說話,害怕自己真的要嚎啕大哭。

  “年輕人,等等,你的鼓…”

  盲伯站在那里大聲呼喊著。

  但是谷小白壓根不敢回頭。

  直到街角處,谷小白才轉回頭去。

  他看到盲伯將兩面鼉鼓深深地摟在了懷里。

  身后,隱約傳來了盲伯的鼓聲,那一瞬間,谷小白回憶起了自己和盲伯,在仲兔家初見的時刻。

  以及,盲伯見到他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年輕人,我們之前見過?”

  那時候的谷小白,還不曾見過盲伯。

  但盲伯,卻肯定已經聽出了他的腳步聲。

  此時此刻,谷小白終于明白了。

  是的,我們見過。

  我的兒時,你的壯年。

  我的生離,你的死別。

  我的歸來,你的犧牲。

  兩千七百年前,兩千七百年后。

  原來,這一切早就已經發生過。

  一切早就已經命中注定。

  時空啊時空,這個小婊砸。

  如此玩弄你,讓你哭,讓你笑,讓你經歷了一切美好。

  又親手砸碎它。

  你卻對其無可奈何。

  谷小白抬起頭,輕輕唱起了那首盲伯唱給自己的挽歌。

  “葛生蒙楚,蘞蔓于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于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於其室!”

  盲伯,若有來世,愿你和飛蓬長相廝守,永不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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