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別靈的好壞并沒有多么復雜。
怨靈、游魂、善靈。
怨靈是一種極端,善靈同樣是另一種極端。
根據北川寺的經驗,也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倘若已經成為怨靈,那么就必然對生者含有最純粹的惡意,就算生前再怎么善良,也會虐殺折磨生者。
而若是成為善靈——
就現在的結果看來,北川寺身邊的這幾個善靈全部都是咸蛋,因而得出善靈等于咸蛋的結論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善靈肯定是不能夠這樣簡單的就被定義的,能夠知道的是,既然是善靈,那么就不會做出傷害生者的事情。
“你竟然不打算驅除我?”三色院天子驚訝地看著北川寺。
本來她還以為自己這一次應該是完全逃不掉了,可沒想到事情居然還有轉機。
她禁不住吐了一口氣,神情之間滿是輕松。
這一放松,三色院天子佛系的本質又凸顯出來了,她夸獎道:“仔細看過去雖然你這個人是個面癱,感覺脾氣也不好,但也不是不能溝通的類型嘛。”
一個小布偶突然從后面跳起來用圓滾滾的拳頭狠狠地拍在三色院天子的腦袋上。
看著她因為劇痛而低下腦袋的表情,西九條可憐重新爬上北川寺的肩膀,一副不準你說寺哥壞話的表情。
北川寺并不在意三色院天子所說的話語,他面部表情沒有變化地說道:“那么接下來讓我們來商量一下你去留的問題。”
“啊?”三色院天子不理解地眨了眨眼睛。
北川寺一邊將神樂鈴取出一邊開口說道:“我是說過不驅除你,但你的去留也要經過我們之間的討論才行。”
根本不用那么麻煩,讓我在這里咸蛋下去就可以了,當個社會性廢鬼也不錯。
三色院天子張了張嘴,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的話語權似乎完全把握在北川寺的手上,于是她只能撇撇嘴,放棄表達出自己想法。
“根本不用麻煩我了,就讓你繼續這樣咸蛋下去,當個廢物善靈也沒關系。你是這么想的,對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三色院天子臉色都變了。
眼前的這個人還會讀心術嗎?
“我不會讀心術,得出的結論也只是單純的觀察。”北川寺搖頭否定了三色院天子的想法。
但他越是這樣,三色院天子反而越覺得他會讀心術了。
北川寺也不在意三色院天子怎么想,他只是伸手一拍神樂鈴。
叮鈴——
清脆肅穆的神樂鈴聲響起,在這樣的聲音中,一縷縷金色氣流匯聚。穿著紅白相間巫女長裙的女生也緩緩地走出。
她禮儀性地對三色院天子點了點頭,也不言語,教養極好的半闔雙眼,身姿端正地坐在北川寺的右手邊。
“可憐你也已經見過了,就是我旁邊的這個小布偶...而這位是神駐蒔繪,與你是相同類型的善靈。”
北川寺簡單地介紹一句繼續說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跟著我離開早川家。二是繼續留在早川家,接受早川家的供奉,過你想過的日子。”
“我...”三色院天子看著北川寺,剛要說話。
“你先別急,等我把利弊關系分析完。”北川寺伸出兩根手指,繼續說道;“跟著我離開早川家,你可能會遭遇到一些不可預知的危險,因為我經常與怨靈打交道。”
北川寺說得很慢,也很坦誠。
其實他也可以誆騙走三色院天子,但那樣是對她的不尊重,而且就算利用各種借口誆騙走了三色院天子,這個家伙要是到時候只出工不出力怎么辦呢?因而誆騙三色院天子根本就一點好處都沒有,反而容易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間隙,北川寺當然將這個選擇撇開。
他繼續說道:“要是你想待在早川家,我也會給你爭取一個不錯的待遇。接受早川家的靈龕供奉,也能滋養你的善念,不過早川家遇見一些怨靈一類的麻煩的時候,還是希望你能幫忙。這個選擇比起離開這里和我走無疑是更好的。”
“現在你可以說出你的選擇。無論如何我都會接受,但是要想以前那樣隱藏著生活下去估計很困難了。畢竟早川家主已經注意到你了。”
三色院天子一雙美眸微微閃動,她看著北川寺,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試探性地說道:“我想選擇...第二項。”
這由不得她不猶豫,因為北川寺雖然說得很好聽,但說不定最后也就只給她一條路走——
說完這句話后,三色院天子就低下腦袋,神情多了一分緊張。
她已經表達了自己的態度,現在就看看北川寺究竟會不會食言了。
北川寺并沒有沉默,他看著三色院天子,神色之間滿是坦然:“我明白了。就尊重你的決定。”
竟然真的同意了?
三色院天子咽了咽口水。
心里面有些不可思議。
難不成面前的北川寺真就是個很好的好人嗎?
“我覺得你其實并不用那么戒備,北川的為人一直都是這樣。”跪坐在北川寺身邊的神駐蒔繪開口了:“他說過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情就絕對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事實上我和可憐也不是被他強迫才跟在他身邊的。”
她這一次說話竟然出乎意料的順暢,完全不打磕巴。
正當神駐蒔繪打算再說幾句北川寺的好話后,北川寺卻淡淡地掃了一眼三色院天子,語氣無變化地先開口了:“事實上讓這么一個咸蛋跟著我也沒有什么作用,她能發揮的作用肯定也是很有限。咸蛋再怎么變化都只是咸蛋。”
家里的咸蛋已經夠多了,北川寺不想讓自己家變成腌制咸蛋的鹽壇子。
“除了性格外。”神駐蒔繪無能為力地捂住自己的臉。
北川寺的性格還是一如既往,會坦誠地說出自己心里面的感受。
可是在這種時候你就不能稍微狡猾一點嗎?你這樣讓人根本沒辦法圓場啊!
神駐蒔繪滿腹怨念地想著。
“我不需要你圓場。”北川寺像是洞悉了神駐蒔繪的想法一樣,神情嫌棄地說道。
“......”神駐蒔繪漲紅了臉。
也不知道靈體為何會漲紅臉,但她就是漲紅了臉。
“既然事情已經決定下來了,那么今后你就待在早川家吧。”北川寺看向早川秀一那些小家伙,對著他們點點頭后繼續說道;“不過相對應的你也要盡到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既然吃了早川家的供奉,當然也要做事情。
這一點三色院天子也是點頭同意了。
而就在三色院天子與神駐蒔繪覺得事情差不多就到此結束的時候,北川寺卻是擺正姿態,神情平靜地說道:“既然這些瑣碎的小事已經解決了。那么接下來讓我們討論一下關于你靈體主要寄宿的地方吧。”
“靈體主要寄宿的地方?”
三色院天子懵了:“你在說什么?”
她這句問話一出來,就讓北川寺禁不住挑眉,他以一種格外不確定的語氣問道:“你已經咸蛋到連自己寄宿在什么東西上面都不知道了嗎?”
西九條可憐寄宿在森白圓球之中,并且變成了布偶的形狀,這樣讓她能長時間存在現世,另一邊的神駐蒔繪則是選擇寄宿于神樂鈴之中,平時在神樂鈴休息,根本就不會耗費什么善念。
她們都有寄宿的地方,這也就是俗話說的靈居。
但是——
三色院天子連自己的靈居都不知道是什么?
這咸蛋的未免有些太過恐怖,但同時也讓北川寺也是暗自松了口氣。
幸好沒讓這個咸蛋加入到自己的陣營里面來,不然像她這種咸蛋佛系的性格,估計每兩天就要被北川寺狠狠地教訓一頓。
還好這個咸蛋留在早川家禍害早川家的人了。
他竟然還有些慶幸了。
三色院天子這咸蛋未免咸得有些破天荒了。
打個比方就是這貨已經咸蛋佛系到連自己住在哪兒都不知道了。
能到這種地步,反而讓人有些吃驚。
神駐蒔繪也是為三色院天子的咸蛋而暗暗心驚,她咽了咽口水后說道:“一定有什么東西是你的靈居,不然你不可能毫無供奉善念就存在如此之久。”
“靈居...?我是不太懂你們說的那些東西。”三色院天子眨了眨眼睛。
“用你的腦子去想。”
三色院天子這一副放空思考的模樣,讓北川寺禁不住皺眉。
要不是顧及旁邊還有早川秀一他們看著,北川寺估計現在都要上手去用死氣塑形的棍子去抽她的屁股了。
似乎是感受到北川寺的敵意,三色院天子臉色一變,委屈地嘀咕一聲:“想就想嘛,那么兇干嘛...”
北川寺側頭看了一眼西九條可憐。
西九條可憐跳起來一下子拍在三色院天子的腦袋上。
三色院天子的嘴角抽了抽,捂著腦袋一時半會兒連話都不敢說,只敢低著頭開始思考。
見她終于正經去思考了,北川寺也是稍微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
三色院天子突然恍然大悟地叫道:“是不是我只要跟北川你們一起走就不用去想這些事情了?!”
北川寺不說話,手掌虛空半握,一柄血腥帶著倒刺的黑色大錘在手中由死氣蠕動轉瞬出現。
他看著三色院天子,已經在思考要不要真的將這個咸蛋送去另外一個世界。
“...我開玩笑的!別打我!”三色院天子尖叫一聲,連連揮手:“我其實想到了,你們說的那個什么‘靈居’我印象里面是有一個。”
“你說。”北川寺擺了擺手,死氣大錘卻沒有散去。
三色院天子委屈巴巴地抬頭看一眼北川寺,接著指了指地下。
“就在這個房間的地底下,有一個人形代,我活著的時候聽我有的姑媽說過,那是我母親為我制作的人形代...說是有避兇趨福的作用。我覺得累了的時候就會鉆進去休息。”
她說得又急又快,生怕說慢一個字就被北川寺狠揍。
人形代?村子?
北川寺散去死氣大錘。
所謂的人形代,按照日本土風的說法的意思是‘用人偶代替’,換而言之就是用人偶代替主人,讓人偶來承受主人的不幸,同樣的,這種人形代也有代替活人祭祀的意思在其中。
常用于古代日本以孩童祭祀的習俗。
換而言之,其實現在日本的和風人偶也有一部分是取自古代時候這種人形代而制作出來的。
在一些偏僻點的地方,現在也還有制作人形代的習俗。
一個人形代制作所需要的東西是其主人的牙齒、毛發亦或是臍帶一類的東西,用這些東西來代替主人,將其塞入人形代之中。整個人形代就算是制作完成。
以人形代作為靈居,確實是一個可行的選擇。
在這里也不得不說三色院天子的運氣不錯,要不是這個她媽媽曾經為她做好的人形代,估計她現在已經完全消散了。
但是這樣也有些奇怪。
北川寺看了一眼三色院天子。
就算有人形代的存在,三色院天子的靈體也應該要比以前虛弱才對。
但是三色院天子一年過來,卻根本看不見一絲一毫衰弱的樣子,反而越來越精神。
人形代之上難不成有什么其他令人在意的東西嗎?
想到這里,北川寺指了指地面,神色不動地問道:“就在這底下,是吧?”
“...嗯。我印象中應該埋得不深。”
三色院天子連連點頭。
“我知道了。”北川寺應了一聲,隨后問道:“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是想問問三色院你母親是從什么村子來到茨城縣的?”
“...就算你問我...”三色院天子抓了抓自己的腦袋。
她本來就是佛系的性格,能想到人形代是靈居就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現在北川寺還讓她回憶自己母親究竟是從哪里搬來茨城縣的...
這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能記住的只有一件事情...”三色院天子撐著臉,歪著頭:“我的母親...好像原本姓伊...伊什么來著?”
她又有些卡殼了。
那吞吞吐吐的樣子看得北川寺都是搖頭。
果然還是個咸蛋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