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將青朔道人的道冊看過,心中不禁琢磨起來。
青朔道人的道法中出現了天夏功法的路數,那么如此推論,青朔道人是“上我”的可能愈發大了。
可這里還有一個問題。
天夏的道法是修道人在漫長的時光中與荒古異類對抗,感悟天地自然,并在諸方交流中逐漸變遷演化出來的,是自身所獨有的。
天地道機不同,兩個世間的走向絕無可能完全一致。正如孕育的土壤不同,長出來的草木自也有所偏差。
哪怕這是道化之世,道法的演化也必然遵循世之變化,沒可能突然變成其他世間的路數。
“上我”雖是我,可因為所處的天地不同,各自道法也應該是不同的。
他也知道,道法若是能到得一定境界,是會有外感出現的。“上我”也是能感到將與另一個“我”之間會有較量,盡管從何而來,又何時而來并不清楚,但一定會是生出心兆的,也是為什么他之前要盡量不暴露自身的力量。
可知曉另一個“我”的存在,并不等于知曉天夏道法了,就如他來此世之前也無法知曉此世如何模樣一般。
所以這里唯有一個可能會導致如此情況發生。他細想了一下,假設是他想的那樣,“上我”可能比原先所想的還要不好對付,對上此人,他要更為慎重一些。
他又看向那本道書,今次還是有收獲的,若“青朔道人”就是上我,那么就做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知彼。
而真正疑問不與之照面是無法知曉的。他看向外面,現在陣法正在分身主持之下逐漸完善,等到大陣一成,那么一切自便就能明白了。
他在按部就班做著準備之際,熹皇的軍事籌備也是在加快進行之中,現在昊族上下層都能感覺到,一股濃郁的戰爭氛圍正籠罩在這方地陸之上,連天中大日的光芒似都是灼烈了幾分。
盡管戰事還未開啟,可六派上層卻也是極為緊張,這一次他們決定全力支援烈王,故是不斷有修道人自天域之外落到烈王疆域之內,幫助各地建立陣法,哪怕打不過熹皇,也要層層守御,步步設法,將熹皇軍勢耗盡。
同時,各派還廣發書函,要求地陸之上殘余的宗派一同來衛護烈王,以抵抗熹皇之暴虐。也的確引得了一部分宗派的響應,雙方的力量都在慢慢積蓄著,等待著碰撞那一刻的來臨。
煌都之內,輔授長老走入了烈王王廳之內,他見烈王在那里逗弄禽鳥,不覺微嘆一口氣,道:“殿下。”
烈王見他進來,隨意招呼道:“是輔授啊,來來,先坐。”
現在整個烈王疆域之上,或許只有烈王本人還是一派悠閑。這也因為他早就被半架空了,他能支使的動的人也沒幾個,打贏了跟著贏便好,打輸了他跟著走便好,六派是怎么也不會把他這個招牌扔了的,那還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輔授長老此時站著沒動,也沒說話。
烈王見狀無奈,拍了拍手,又擦拭干凈后,執禮道:“輔授請坐。”
輔授長老還有一禮,待烈王坐下后,這才到了自己客座上坐定,他身形筆直,禮數動作一絲不差。
烈王問道:“輔授今次登門,不知何時有教于孤?”
輔授長老沉聲道:“殿下,今日我是奉勸王上進位的。”
進位?
烈王怔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錯愕道:“這是…要孤做皇帝?”
輔授長老嚴肅點頭。
烈王失笑道:“這有何意義么?”
輔授長老肅容道:“有意義,名不正則言不順,熹王進位皇帝,裹挾大勢,以君伐臣,致我內部人心不固,頗有些人以此為借口分化人心,而若殿下也是繼位,若聲言為前帝復命討賊,那便是大義之舉了!”
烈王苦笑道:“就算如輔授所言,可這么做真就有用么?我北方地域人口遠不及熹皇,更無傳位之印,也能稱皇?誰人又會認呢?”
輔授長老無比嚴肅道:“有人會認的。”
烈王聽出他話中有話,看了看他,道:“怎么說?”
輔授長老道:“我出來之時,元授托我帶出來一件東西,現在可以交給殿下了。”他從袖中取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匣子,挪了過去。
烈王看了看匣子之上涂抹的金赤之色,像是早期昊族所使用的漆涂風格,他問道:“這里面是何物?”
輔授長老放沉語氣道:“何日繼承皇位,何日便能打開此物。”
烈王道:“看來是前代留下來的東西了。不過輔授要為孤進位,其余臣公和治道們又如何說呢?”
輔授長老道:“諸位都是一致認可此事。”
烈王自嘲道:“原來只孤一人不知道啊,好啊,既然輔授和諸位都這么認為,那如此安排好了。”
輔授長老站起正容一禮,道:“殿下英明。”
烈王卻是呵了一聲,道:“這話有些刺耳,不過昏聵也好,英明也罷,都依你們的意就是了。”
南北兩邊加緊備戰,時日又是過去三月。
臺廳之上,于道人與張御對面而坐,自上次將青朔道人的道法交予張御后,于道人也以交流為借口時不時會來此拜訪。張御也未將之拒之門外,不過兩人數次所談,當真也只是道法,并未涉及其余。
于道人幾次談了下來,雖沒有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可卻也沒有空手而歸之感。反而因為幾次交流,自覺修為有所長進。
而今次交談,張御交談未久,便主動問及祖石一事。他是光明正大是提出的,明說見得這些被昊族稱之為“祖石”的東西,其中有一些神異,自己想拿來探研一下,不知六派能否予他,而他也可有所回報。
他并不怕六派聽了他的話發現里面的玄妙,六派真能發現那早便發現了,用不到等到如今,而長進未曾發現的話,那此物對其根本就是無用。
于道人想了想,道:“祖石?于某亦不知此物,無法確切回言上師,但于某可以回去一問…”說到這里,他似是玩笑般說了一句,若此物珍貴,那張御的回報也不能輕了去。
張御道:“于使者想要何回報?”
于道人心念百轉,天人之秘他是不會問的,認為知曉也無用,故他試著道:“若我求上師不要再向熹皇給出任何解咒之法呢?”
張御淡聲道:“可以。”
熹皇如今兩個咒法及身,想要化解已經沒有可能了,除了毀去咒器,別無他途可走。熹皇至多只是請他在換軀之時護持神魂,但這就不在此事之列了。
于道人不覺看向他,著緊問道:“上師此言當真?”
張御看向他,道:“自非戲言。”這時一揮袖,就有一本道冊飄至案上,“前些時日貴方贈我一本青朔道人功法,我亦可回贈一本,于使者可拿了回去一觀。”
兩人交談既然是以交流道法的名義,那他也不會白取對方的東西。
這套功法是依照此世道法推演出來的,他自身站在高處,能看到更多東西,此世道機變化之后,雖然道法很難再往上攀渡,但并不是沒有可能,而只要有這一線可能存在,那么世人就還能尋到上進之法。
其實關鍵之處并不在于功法本身,而是其中的道和理,道理在了,路走對了,那么只要依循此等根本,一切自能貫通。
于道人慎重將這道冊取了過來,他也無心在此多留,向張御拜別后,就離了這里,回到了使廳之內,他與烏袍道人商量了一下,覺得此事是一個機會,要盡快向上稟告,耽擱久了,不定熹皇知曉了后會產生變數。
于是二人動作利索托人將道冊和張御的要求送至天外。
因為于道人自身乃是玉成宗的修士,所以直接將此道冊送到了玉成宗惠掌門手中。
這位惠掌門在看過道冊之后,對著身邊長老感慨道:“我此前為我輩道法變化思索了許多,這其中卻有許多道理與我所思不謀而合,更有許多道理是我不明白,思之未解的,今日得此一觀,卻有豁然開朗,撥云見日之感。”
身邊長老十分詫異,玉成宗向來喜愛搜集天下各派功法,以求推陳出新,渡過道機危難。掌門師兄可是向來不會輕易開口夸獎什么人物或功傳的,沒想到這次對這本的道冊評價如此之高。只可惜掌門沒有拿給他看的意思…
惠掌門道:“這位陶上師既然給了我這本道冊,那么我也應該信守言諾,將那什么‘祖石’拿出來予他。”
長老沉思道:“掌門師兄,我等之前沒聽說過這是何物,此人既然討要,說明這名喚‘祖石’之是很重要的東西,那幾位掌門可能輕易交了出來么?”
惠掌門笑道:“別說是師弟,我與幾位掌門打交道數百載,也從未有過聽說,說明此物不是什么特別重要的東西,其實此物縱有神異,我等無法用,拿在手中又有何用呢?”他伸手一指那道冊,“憑此一書,任何回報都不為過,何須在乎區區一死物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