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語有點懵。
他看著出現在面前的陸番,又看了眼手中氣息變得強大的三枚銅寶,一時間…竟然有些語塞。
多久了?
多久沒有遇到讓他大膽算卦的人了?
夫子讓他莫算卦,孔南飛也讓他莫算卦…
而如今,支持他繼續算卦的,卻是曾經將他當成一根蔥一樣種在了地里的少年。
莫天語百感交集,囁嚅了下嘴唇。
“萬般修行道,皆可話長生…”
“走的道,別人說又何妨?”
陸番笑了笑。
莫天語的卦道,的確很讓陸番驚異,陸番也從莫天語身上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潛力。
“不過,卦乃逆天行事,改變一些事情,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可得記住了。”
陸番繼續道。
他想要修行人的百家爭鳴,莫天語走出的這卦道,倒也頗為讓陸番驚喜。
莫天語聞言,想起了自己流淌的鼻血,和脫落的發絲,眼眸一凝。
原來,他的這些慘狀,是因為之前算的一卦么?
那一卦,他算孔南飛是大兇。
難道…真的是大兇?
“南飛…他怎么樣了?”
莫天語問道。
陸番倚靠輪椅,折一片竹葉,聽到莫天語的問題,笑了笑:“還沒死。”
莫天語聞言,吐出一口氣。
沒死,那便是大吉,果然…他的卦,還是錯了么?
莫天語心緒復雜,他心中回想這些日子,他算過的卦,貌似沒有一個掛是準的。
算都算不準。
還有什么資格繼續算卦?
陸番給他修復三枚銅寶又為何?
“我的卦不準啊。”
莫天語搖了搖頭。
有些心灰意冷。
陸番卻是笑了笑,捏著手中的一片紫竹葉,瞥了莫天語一眼。
“的卦準不準,心中沒點數么?”
不再言語,陸番轉身,輪椅碾碎了滿地的白雪,在島上徐行著。
莫天語望著陸番消失的背影,有些愕然,有些情緒復雜。
陸番出現,便是為了告訴他,讓他繼續大膽的算卦么?
西郡。
涼州城。
一間古老的府邸中。
有窸窣聲響,還有小孩的哭鬧聲。
一會兒后,戴斗笠的身影從府邸中走出,丁九燈身上的衣衫染著血,整個人看上去卻很平靜,這種平靜,讓斗笠人頗為滿意。
從當鋪小伙計,到擁有修為的修行人,竟然能波瀾不驚,心性當真是強大。
此人果然夠穩。
“既為修行人,那便做修行人該做的事,莫要仗著有修行人的修為便做一些傷天害理之事。”
斗笠人看著丁九燈,道。
“若我得知,定然殺。”
空氣安靜了幾秒。
丁九燈才是反應過來,面色淡然,點頭:“好。”
斗笠人徐徐摘下了斗笠。
露出了一張頗有幾分滄桑的面容,拉碴的胡子,使得這人更加的充滿故事。
“在下墨六七…”
墨六七沒有再繼續隱匿自己的身份,看著丁九燈,道。
此人的沉穩,雖然給他一種古怪的感覺,但是…值得他報出名字。
丁九燈沉默半響,才是徐徐咀嚼著墨六七的名字。
“貧僧,丁九燈。”
雙掌合十,微微躬身。
“這些孩童就留于好好照顧了…”
墨六七重新戴上了斗笠,朝著丁九燈道。
他擺了擺手,身軀便消失在了飄雪的夜色中。
丁九燈佇立在破舊府邸之前,今夜所經歷的事情,對他的心靈進行了洗禮。
“此乃真俠客。”
許久之后,墨六七消失后,丁九燈方是感慨。
他拍了拍腦袋,腦海中的梵音和鐘磬之聲消失不見了。
可是,他卻發現自己的腦海中多出了許許多多的東西。
重新回到府邸內。
那些從牢籠中解救出來的孩童們,皆是佇立在雪地中,哆哆嗦嗦,看著丁九燈。
他們的眼眸中帶著孩童的天真,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辰,純潔,不染塵。
丁九燈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光頭。
看著這些小孩童,他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了。
掌柜的死了。
而且,掌柜所做的齷齪事,很快也會被暴出。
永成當鋪已經容不下他丁九燈了。
丁九燈雙掌合十,想到了些什么,他招了招手,帶著這些孩童消失在雪幕中。
他回到了當鋪,尋到了掌柜的藏錢的地方。
他沒有拿太多,只拿了一錠銀子,這算是他做 工這么多年被掌柜的克扣走的錢。
拿著這錢,丁九燈帶著數十位孩童離開了永成當鋪。
他按照腦海中的記憶,在涼州城中,尋得了一處便宜的住所,買了下來。
也算是給這些孩童有個安置的地方。
他按照記憶中的方式,鐫刻了一塊匾額。
將匾額掛在了破舊住所的門前。
匾額上鐫刻著三個字,“永成寺”。
永成當鋪他回不去了,但是,永成當鋪至少曾經給過他棲息之地,所以,他便以“永成”為寺名,算是懷緬他的曾經。
諸多孩童睜大著眼望著他。
丁九燈看著這些孩童,雙掌合十。
有幾個孩童,也學著丁九燈,雙掌合十。
丁九燈一怔,爾后,不由笑了起來。
一會兒之后…
青絲落地,發落塵埃。
永成寺內的大光頭身后,又多出了幾個小光頭。
帝京。
紫金宮。
霸王騎乘黑鬃馬,一路從北洛城回到了紫金宮。
許楚一身鎧甲,在得知霸王歸來后,早早的便佇立在了宮門之前。
他的面色肅穆。
霸王翻身下馬,看了許楚一眼,“召集西涼所有武將于紫金宮…”
許楚一怔,面色頓時一變,趕忙躬身:“喏。”
爾后,許楚便大踏步離去。
霸王去北洛城,這件事他知道,但是,北洛城中到底發生了些什么,許楚便不得而知了。
從霸王一歸來就召集武將的事情來看,北洛城中,定然發生了一些不簡單的事情。
霸王入了紫金宮,他取下了黑色鎧甲,背負上了干戚。
他招手,尋來了侍從。
“茗桑這幾日如何?”
霸王情緒復雜道。
侍從垂首躬身,“去了夫子書閣,這幾日都待在書閣中…情緒很低落。”
“王上,您不去看看嗎?”
這位侍從算是比較大膽了,敢在霸王面前這般說話,已經算是逾越了作為下人的權限。
所以,他說完后,就低垂下了腦袋,不敢言語。
“書閣么?”
霸王佇立在紫金宮前,搖了搖頭。
他已經冷落了洛茗桑好幾日,一直沒有去尋她。
他只是希望有些事情,茗桑能夠主動說出來。
紫金宮中。
很快,隸屬西涼的武將便紛紛于白雪中匯聚而來。
他們入了紫金宮,皆是安靜的佇立下方,這些武將的嗅覺頗為敏銳,似乎都聞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氣息。
武將們身披鎧甲,鐵血錚錚,每個人都精氣神十足,猶如虎狼之師。
霸王佇立在上方,掃視著群臣。
目光中陡然迸出了璀璨的光華。
“整軍,攻伐原赤。”
霸王道。
話語鏗鏘,仿佛擲地有聲。
底下,諸多武將都驚呆了,他們有些懵,似乎不太理解,為何霸王一歸來,就要整軍攻打原赤城。
這實在是有些快!
許楚也有些發愣,之前霸王還沒有任何攻打大玄國的意圖,現在,怎么變出現了這樣的心思?
霸王倒也沒有銀芒。
他背負著手,佇立在其上,將在北洛城中所立下的賭約,告知了西涼諸多武將。
西涼武將驍勇善戰,他們都是從兵營中培養出來的。
自然信奉的是霸王的想法。
哪怕是許楚也不由嗤笑:“打造學宮修行人?北玄王這想法…太天真了,沒有經歷血與戰斗的洗禮,哪怕成為修行人又如何?依舊是弱者…”
“唯有軍隊中培養出的鐵血修行人,方是強大,我項家軍中任何一位修行人,都能輕易碾壓學宮派吧。”
許楚笑了起來。
大殿內的諸多武將也都是這般。
他們不是自負,而是自信。
霸王倒是沒有過多言語什么。
“北玄王要打造學宮派,那便打造…不過,前提是大玄國能夠在我西涼的攻伐下活下來。”
霸王道。
話語落下,殿內的武將紛紛爆發出了吼聲。
“戰!”
爾后,霸王便下令,開始調兵遣將。
一位位西涼武將動了起來,一支支精銳的軍隊開始行動,他們鐵甲鏗鏘,仿佛要碾碎空中灑落的森森白雪。
在帝京中的西涼大軍動起來的瞬間。
各方勢力似乎都察覺到了什么,不少世家豪強,都開始紛紛一副觀望的態度。
原赤城。
夜色朦朧下的原赤城城樓上。
墨北客披著厚氅,佇立其上,當看到地平線盡頭,飛馳歸來的玄武衛和澹臺玄的馬車的時候,
墨北客立刻下令開城門。
澹臺玄入了城,趕忙下了馬車,大玄國的武將們紛紛匯聚而來,澹臺玄則是立刻找到了墨北客,將在北洛城中與霸王立下的賭約說了出來。
安靜的聽完澹臺玄道出的事情,墨北客厚重的眼袋,不由抖了抖。
“一年之約么?”
“大玄學宮與西涼軍隊的比拼…”
墨北客深吸了一口氣。
以墨北客的敏如嗅覺,明顯感覺到這一賭約的不同尋常。
“陸少主,這是看好王上的學宮啊…”
墨北客道。
“老臣想的到,霸王未必想不到,若是霸王也猜到陸少主看好的王上的學宮,那當如何?”
“若是王上與霸王換位,會如何做?”
墨北客看向了澹臺玄,問道。
“本王定會很不甘,畢竟霸王孤傲一世…”
澹臺玄回答道。
然而,墨北客卻是搖了搖頭。
“霸王此人,沒有那么簡單,若是霸王,定然會整軍,攻伐原赤城,趁機滅掉大玄主力,欲要讓大玄滅國。”
“霸王在陸少主身上吃過太多的虧了。”
墨北客道。
他對霸王的分析和研究很透徹,很清楚霸王到底會如何。
澹臺玄聞言,面色微變。
由霸王率領的西涼大軍,絕對不是如今的大玄國能夠對付的了的。
“那我等該如何?”
澹臺玄蹙眉。
墨北客望向了原赤城外的紛飛白雪,深吸一口氣。
“放棄原赤,連夜撤軍回北郡…”
墨北客道。
澹臺玄的目光不由一縮,雖然心有不甘,可是…的確如墨北客所說,此時不撤,或許…就真走不了了。
澹臺玄沒有猶豫不決,優柔寡斷。
他立刻下令,全軍整備,連夜退出原赤城,回北郡!
整個原赤城立刻動了起來。
待在原赤城中的兵馬,紛紛裹上了鎧甲,在紛飛的大雪中,就著夜色,打開了原赤城門,化作一條長龍般的隊伍,向北行軍。
動作很迅速,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大玄國的士卒們似乎都感受到了空氣中彌漫開來的鐵血味道。
沒有人掉鏈子。
原赤城中的大軍退走,百姓們則是紛紛點燃了燭火,看著空蕩下來的原赤城,有些疑惑和不解。
原本駐扎著大軍的原赤城,一下子空了下來,仿佛化作了空城似的。
馬蹄聲炸裂。
帝京方向,有大軍壓著白雪,黑壓壓而來。
西涼斥候沖入原赤城,在城中飛速的奔走,繞了一圈后,就回大軍中。
“報!”
“原赤城中的大玄國大軍,紛紛退走,未留一兵一卒!”
斥候翻身下馬,跪在雪地中,大聲對霸王道。
霸王拉扯著韁繩,目光一凝。
他身后的武將們也是發出了嗡嗡之鳴。
“感覺到了么?”
霸王笑了起來,抬首,仿佛在眺望著更遠方。
“追!”
霸王抬起手,一指,喝道。
一聲爆喝,宛若傳遍了大軍。
斥候翻身上馬,一馬當先,奔走在最前端,速度越來越快。
爾后,西涼鐵騎踏著地面,使得地面都仿佛在震動似的,碾壓過原赤城,往原赤城外追逐而去,順著大玄國大軍撤軍留下的行軍軌跡追逐。
當黎明的光輝,撕碎了籠罩了一整晚的黑云。
大地仿佛復蘇過來似的,白雪在陽光下,似乎倒映著溫暖的光。
咚咚咚…
白雪震動,樹上的積雪都被震落。
大玄國的大軍,聽聞到了遠遠傳來的喊殺聲。
馬車中。
澹臺玄面色一凝。
他掀開了馬車的簾布,佇立著,眺望著遠方,卻見…黑壓壓的大軍,在黎明光輝照耀的地方,呼喊著出現,朝著大玄國大軍追殺而來。
“敵襲!”
大玄國大軍中,武將們紛紛爆吼。
玄武衛涌動靈氣,迸射而出。
澹臺玄佇立馬車上,他換上了一身鎧甲,目光中帶著一抹瘋狂。
“還真讓巨子給猜到了…”
“霸王,果然有魄力!”
澹臺玄咬著牙,攥起了拳頭,他望著那黑壓壓的西涼大軍,西涼鐵騎的血氣鋪面而來,宛若一頭在草原上馳騁的雄獅。
“戰!”
不過,他大玄國大軍,卻也不是面團捏的!
既然退不了,那便戰吧!
大玄和西涼…終究有一戰!
戰鼓聲敲響。
號角聲轟鳴!
大玄國大軍各個眼眸中露出了悲憤之色,他們化悲憤為戰意。
從原赤城中被逼出,結果,西涼大軍還不放過,選擇追殺而來,既然如此,那便戰!
霸王策馬,一身黑甲,望著氣勢突然凝聚的大玄國大軍,也不由凝眸。
大玄國的軍隊,的確是精銳。
他凝眸,望向了大玄軍方向。
仿佛看到了佇立在車輦上,一身戎裝的澹臺玄。
霸王嘴角上挑。
他要殺澹臺玄,自然會堂堂正正的殺,破了大玄國大軍,再殺澹臺玄!
這才是他霸王的風格!
抬起手。
身后,大玄國的武將,以及項家軍早已經摩拳擦掌。
“殺!”
霸王沒有廢話,也沒有心慈手軟,他抬起手遙指,身上黑甲在黎明光芒下熠熠生輝。
一聲令下。
許楚怒吼,拍馬而出,兩顆生刺打球揮動。
項家軍和西涼鐵騎,紛紛沖出。
雪原宛若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