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有竊竊私語的聲音,聽到何佳麗的宣布,突然靜了下來。城市綜合體項目,投資36億美金,是迄今為止,外企在國內最大的一筆投資,更重要的是,前幾天還在大力宣傳,全國人民都知道了,怎么說撤資就撤資,這是在打臉,打京城的臉。
“哄!”沉默后的一瞬間,仿佛一桶汽油在會議室內被點燃,哄然一聲爆開,整個空間都沸騰了起來。
“何助理!”一名記者舉起手來,高聲喊道,“投資環境紛繁復雜,指的是什么,您能詳細的說說嗎?”
又一名記者舉起手喊道:“何助理,川禾實業突然做出撤資決定,您說說損失了多少嗎?”
“何助理,前幾天,川禾廣場工地,施工方跟人發生沖突,川禾實業撤資,是否跟那次糾紛有關?”
“何助理…”
“何助理…”
“何助理…”
見到何佳麗想走,記者瘋了似的圍了上去。
何佳麗很無奈的說道:“各位,各位,我只是負責宣布董事會決定,其他的我無法回答,也無權回答。”
“讓…讓一讓,別別…別擠了!”
何佳麗早就預見到會發生這種情況,所以早早就安排了磕巴還有十多名保安在門外。磕巴也沒讓她失望,帶著十多名保安,護著她出了會議室,回到了自己辦公室。
既然掏不出來更多的干貨,那些記者一窩蜂的全都跑了,一個個用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到電梯前,最后嫌電梯太慢,又都在步梯跑了下去。
會議室里,是剩下京車的人在面面相視,一名青年喉嚨滾動了一下,干巴巴的說了句:“出大事了。”
確實,川禾實業突然撤資,這絕對是大事。弄不好,很可能會有人因為這個事情而下馬。
一個機靈,蔣德貴急忙拿出手機打給市里。他就在現場,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要不及時通知市里,而是讓市里在媒體那里知道,他非得吃瓜落兒不可。
“嘟嘟嘟嘟…”
“接電話啊!”電話一直占線,急得蔣德貴滿腦門兒都是汗,然后又撥通另一個號碼,居然也占線。
“我…”蔣德貴剛要爆粗口,接著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再一次換了一組號碼,這次通了。
還沒等對方說話,蔣德貴就說道:“魯秘書,我是蔣德貴!”
魯秘書說道:“蔣廠長,有事兒嗎?”
“有事!”蔣德貴說道:“而且還是大事兒,我給書記打電話,一直占線,我就打你這里了。”
魯秘書笑著說道:“川禾實業收購京車發動機研究所,合約簽完了,所以打電話給書記報喜?”
蔣德貴說道:“不是喜,而是驚!”
魯秘書聽出蔣德貴語氣不對,聲音也變得嚴肅起來:“怎么?簽約出現意外了?”
“不是簽約,是另外一件事。”蔣德貴深深吸了口氣,“簽約儀式完成之后,川禾實業總裁助理何佳麗,跟在場媒體宣布,因為京城的投資環境紛繁復雜,風險加大,川禾實業董事會決定撤資,終止城市綜合體項目建設。”
“你說什么?”魯秘書以為自己聽錯了,“川禾實業撤資了?”
蔣德貴說道:“對,剛剛宣布的,我還在川禾實業會議室沒走呢,立刻就給書記打電話,但是一直占線,接著我又給侍長打,還是占線,幸虧我還有你的電話,不然我就得跑一趟了。”
“我知道了!”魯秘書啪的一聲掛斷電話。
川禾實業的決定,簡直是在京城扔下了一顆炸彈,短短半個小時,除了老百姓,京城從上到下,所有部門都知道了這個消息。當然,有知道原因的,尤其是東城一些人,就像屁股著了火一樣,開始坐立不安。
大禹建筑公司,丁志軍正在開會,放在手邊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低頭看了一眼,說道:“東城的!”
陳晨一笑:“現在快十一點了,川禾實業那邊應該已經宣布了。”
趙慶合說道:“接呀,看看對方說什么!”
“還能說什么,無非就是跟川禾實業聯系,吃了閉門羹,所以才打到我這里了。”丁志軍拿起電話,摁下接聽鍵,“石書記,今天怎么響起給我打電話了。”
石勇的嗓子有些啞,聲音變得低沉,仿佛承受著不小的壓力:“丁總,我們可是老朋友了,你這事兒辦的太不地道了。”
丁志軍裝糊涂的說道:“石書記,你這話我怎么聽不懂啊。”
石勇說道:“川禾實業撤資,你不會不知道吧。”
丁志軍說道:“知道啊,這事兒現在誰還不知道?”
石勇很無奈:“你應該很早就知道了吧。”
“怎么可能啊!”丁志軍說道:“昨天晚上我們接到川禾實業通知,讓我們立刻撤場,很突然。我們問原因,但沒有得到答復。不過我們分析,應該是我們公司跟那些小混混發生沖突,耽誤工期,損失很大,又無法盡快解決,所以川禾實業要終止跟我們的合作。今天早上,我就把公司的人都叫來開會,研究怎么辦。這會還沒開完呢,就聽到川禾實業撤資的消息了,到現在,半個多小時了,我們都沒緩過勁兒來呢。”
也不知道石勇信沒信,反正是沉默了好一會才說話:“有沒有辦法,幫我聯系一下川禾實業的總裁,曹慧珍?”
丁志軍說道:“曹總在申滬,我也想辦法在聯系她。你還不如直接去川禾實業總部,找何助理。”
石勇嘆口氣:“我去了,也見到了何助理,她只是說,這是董事會的決定,其他的就什么不肯定說了。”
丁志軍心里樂開了花,這么大投資,下面的人膽大包天的使絆子,你們卻假裝看不到,現在人家不跟你玩兒了,你著急了,該!
“我現在也在緊急聯系川禾實業高層,如果聯系到了,我一定會通知你。”
石勇沒在說什么:“好吧!”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丁志軍看了下面一眼,突然哈哈大笑:“媽的,這幾天可把我憋壞了,這口氣終于出了,舒坦。”
趙慶合看起來心情也不錯,滿臉的笑意:“這些小鬼很難纏,閻王一出手,全都跪了。”
早上五點,林立勇就跟著基層官兵進行了一次二十公里拉練,回來的時候,身上的作訓服都濕透了,然后跑回家洗了個澡,換完衣服剛要走,家里的電話就響了。
正在看電視的楊娟探身看了一眼,咦了一聲:“東城老馮的。”
林立勇說道:“你接吧,我走了!”
“別走!”楊娟說道:“看看他有什么事情,萬一是找你的呢?”
“他要是找我,直接就打我辦公室了。”林立勇開門就走了。
楊娟狠狠瞪了一眼林立勇離開的背影,拿起電話說道:“老馮,我是你嫂子。”
馮光明說道:“嫂子,老林在家沒?”
楊娟說道:“他剛走,我去把他叫回來。”
“不用!”馮光明說道:“我打他辦公室電話,警衛員說他參加拉練回來,回家洗澡了,所以我就打到家里來了。既然他又走了,我跟你說也一樣。”
楊娟說道:“什么事兒?聽你這口氣,好像很嚴重!”
“可不是嘛!”馮光明說道:“就在半個多小時前,川禾實業突然宣布撤資,打了我們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到現在我們還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石急的團團轉,親自跑到川禾實業去見何助理,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沒得到,就說這是董事會的決定,現在我們要聯系川禾實業高層,都聯系不上。小藝的電話,我打了有半個小時了,一直處于關機狀態,我就是問問你,有沒有辦法聯系到她。”
林藝有兩部電話,一部私人電話,一部工作電話,楊娟當然能聯系到自己女兒,不過她卻不能告訴馮光明。因為這幾天發生的事,她都知道,林藝在去申滬之前,提前跟她打過招呼了,免得她擔心。
“前兩天她就去申滬了,昨晚還給我打電話來著,怎么突然關機了。”
馮光明苦笑一聲:“我哪知道啊,這不是打電話問你呢嘛!”
楊娟說道:“既然她關機,我肯定也聯系不上。這樣,一會我給她打,要是聯系上她,我再通知你。”
馮光明感覺自己腦袋都大了,問道:“嫂子,你知道小藝去申滬干什么嗎?”
楊娟說道;“說是跟申滬有個重要的合作項目要談。”
“嫂子,你真聯系不到小藝?”
馮光明有點不甘心,尤其是聽到林藝是去申滬談項目,而且他知道,川禾實業總裁曹楚珍也在申滬,這讓他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楊娟不滿的說道:“她在申滬,手機關機,我怎么聯系她?”
沒有辦法,馮光明只能說道:“嫂子,算我求你了,一定要盡快聯系上小藝。”
楊娟說道:“放心,我立刻給她打電話,直到打通為止。”
“拜托了!”馮光明無奈的掛斷電話。
楊娟把電話拿到眼前看了看,噗嗤一笑,撥通了林藝的私人電話,很快傳來林藝的聲音。
“我親愛的娘親,昨晚打電話聊了一個小時,今天又打電話,知不知道漫游費很貴呀。”
楊娟笑著說道:“你知不知道,現在京城都亂套了,馮光明把電話打到我這里找你。”
“哈!”林藝開心的笑了一聲,“找我也沒用,這事兒二川說的算。”
楊娟問道;“投入了那么多錢,這一撤資,得損失多少啊。”
林藝說道:“目前看,損失大概在8000萬左右。”
“這么多?”楊娟嚇了一跳,8000萬啊,放在一起,她都想象不出是多大一堆。
林藝說道:“對川禾實業來說,不要說8000萬,就是8個億也虧得起。”
楊娟砸了咂嘴,她真不知道,自己那個外甥到底有多少錢,“你們不會真的撤資吧?”
林藝說道:“這要看東城和市里,甚至是更上面怎么說了。畢竟,現在這個局面,是他們一手造成的,我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楊娟說道:“這些我不懂,不說了。他們肯定還會找我,你只要告訴我怎么辦就行。”
林藝笑著說道:“放心,他們不會在找你了,估計會直接到申滬來找我。”
“啊?”楊娟詫異的說道:“他們會去申滬找你?”
林藝說道:“我們跟申滬談的,就是城市綜合體項目,規模比京城的還要大。明天簽約,并且會召開新聞發布會,估計明天下午京城那里就會知道消息。”
“既然他們不會再煩我,那就這樣吧,電話費挺貴的。”楊娟沒給林藝再說話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石勇和馮光明正在會議室開會,臉色陰沉的可怕,川禾實業撤資的消息,他們還不知道,市里卻先知道了。先是大哥來電話,把他們罵得狗血噴頭,接著二哥來電,又把他們一頓臭罵。
兩人也毛了,想盡了辦法,依然聯系不到川禾實業高層,之后就通知下去,召開緊急會議。現在,會議室內鴉雀無聲,有些心虛的,在石勇和馮光明的目光下,腦門上開始冒了汗,他們也知道,這次是真的惹大禍了。
他們認為,川禾實業已經投入了大量資金,沒有1個億也有八九千萬了,就算被刁難,也只能忍著。可他們做夢都沒想到,川禾實業寧可損失幾千萬撤資,也不掏兩百萬買平安。他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頓時就慌了,不顧形象的在辦公室破口大罵。你川禾實業那么有錢,兩百萬給了就完事了唄,這樣我們對常鈷有個交代,你們也能繼續開工,何必鬧成這樣呢?
石勇和馮光明心里也是有苦無法說,事情他們是知道的,但一直認為是小事,即使川禾實業還有大禹建筑跟他們反應過,他們也沒放在心上,只是讓下面的人去處理。三天,就三天時間,事情弄得無法收拾了。
足足有十多分鐘,石勇和馮光明都沒有說話,會議室內的氣氛是越來越壓抑,有的偷偷用衣袖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珠,有的感覺嘴中干渴,看著面前擺著的茶杯,卻不敢端起來喝。
又過了好一會,馮光明重重一拍桌子,砰的一聲,把所有人都嚇得一個機靈,齊齊看向馮光明,同時也暗暗長吐口氣。剛才那種沉默,實在是太嚇人了,還不如一槍把他們斃了痛快。
“川禾實業撤資的理由是,京城投資環境紛繁復雜。這是人家客氣啊,給我們留了面子。要是不客氣,會直接指著我們的鼻子問,這是什么破地方,治安這么差!”
馮光明壓抑著火氣,聲音低沉,下面的每個人都能感覺到,馮光明的火快要壓不住了。
石勇拿起煙點了一根:“從川禾實業撤資理由上可以看出,發生在川禾廣場工地的事情,并不是意外,很有可能是有預謀的,而在坐某些人的不作為,讓事情發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這件事要嚴查,不管涉及到誰,必須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下面有的人臉色頓時就變了,屁股就像扎了刺一樣,坐在那里來回的扭動,內心越來越不安。
“顧忠武,說說吧,這個事情是怎么回事?”石勇直接點名。
顧忠武筆直的坐在那,心里也很委屈,川禾廣場施工方和人發生沖突,他也聽說了。就是施工車輛,把人家婚車剮蹭了,然后雙方打了起來,有幾個受傷的住了醫院,還都是皮外傷,算起來輕傷都夠不上,就是調解的事兒,下面民警也在處理。就這點破事,哪值得他關注。誰知道這不是意外,還有內情。不禁把下面的人罵了一遍,這幫癟犢子,真的坑爹啊。
“詳情我并不清楚,回去之后,我會立刻著手調查。”
石勇說道;“晚上下班之前,把調查結果送到我面前來。”
顧忠武看了看時間:“這個事情并不復雜,兩個小時就能調查清楚。”
“好!”馮光明說道:“你回去調查,我們不走了,就在這里等著。”
下面的人一咧嘴,有些人已經預感到要大難臨頭了,一個個臉色蒼白如紙。
肖東子一夜都沒睡好,早上起來的時候,腦袋好像比昨天腫得更大了,一只眼睛徹底被封住了,已經睜不開,另一只眼睛,還有一條小縫,勉強能看到眼前景物。
閆春芳見到自己兒子這個樣子,心疼得一邊做飯一邊罵林美惠,肖勁看到自己兒子被打得這么慘,心里的火氣也是騰騰往上竄。
上午一到辦公室,就讓秘書調查大禹建筑公司,當他拿到調查結果的時候,冷笑一聲,抓起電話,撥了一串號碼。
“老同學,中午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聽筒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無事獻殷勤,你這個老小子,請我吃飯肯定是有事情吧。”
肖勁說道:“有事,你來不來吧。”
“去呀!”對方說道:“我吃不吃,事情也得給你辦,我憑啥不吃。”
肖勁哈哈大笑:“那好,老地方見。”
老京城面館,也是百年的老字號了,在某一段時期關了門,改革開放之后,才又從新開業。開業那天,真的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而且大多數都是老人,他們吃的已經不是味道,而是一種念想。
肖勁小時候就經常來這里吃面,后來面館關門了,他還經常感慨懷念,從新開業之后,他又變成了這里的常客。
在二樓的一間雅間內,肖勁和他的老頭學鄭央面對面坐著,每人面前放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還有幾盤小拌菜兒。
鄭央吸溜的吃了口面條:“說吧,找我干什么。”
肖勁說道:“你們區有家大禹建筑公司,你應該知道吧。”
鄭央點頭:“知道,怎么了?”
肖勁說道:“我要調查他們的違法犯罪證據,尤其是偷稅漏稅這一塊。就算他們沒有偷稅漏稅,我也要找到他們偷稅漏稅的證據,你一定有辦法,對吧。”
鄭央低頭,正要再吃一口面,聽到肖勁的話,臉色就變了,猛然一抬頭:“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