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健的話語戛然而止。
但是對面的李東陽,也已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無非是怕落下后宮與權臣交從甚密的話柄罷了。
可若是這也行不通的話,那接下來該怎么做呢?
朱厚照真的收回成意那是最好。
可萬一呢?
兩位閣老愁眉不展。
偌大的班房又一次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許久之后。
劉健長長呼出了一口濁氣。
抬頭看向李東陽的同時,緩緩說道:
“事已至此,該做的吾等已經做了,眼下也就等宮門那邊的消息,等虎賁軍開撥之后,若是宮門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此事也就算過去了。”
“如若真有什么萬一的話,那吾等也就只能圣前攔駕,搬出先皇的名號,希望能讓殿下放棄此行了。”
李東陽聞言。
思量一番之后,報以苦笑,道:
“貌似也就只有如此了,不過即便如此,依本官拙見,還是想辦法將消息送入宮中為妙。”
“即便被人詬病又能如何,怎么也比無所作為要強得多吧?”
“怎說滿朝文武又不是愚昧之輩,縱使事情泄露出去,想來眾卿也會體諒的吧。”
劉健沉默。
許久之后方才緩緩點頭,算是同意了李東陽的建議。
接下來。
兩位閣老就開始書寫密奏,而后差人送入了宮中。
至于宮中作何反應,會不會收到他們的密奏,那就已經不是他們可以決定的事情了。
兩日的時間一晃而過。
如今滿朝文武的注意力,已然全部放在了大同邊鎮之上。
無數的錢糧和輜重,在戶部的調撥下,開始朝著大同及其相鄰的邊鎮送去。
至于在中原之地禍亂的白蓮教,如今已然是強弩之末,在貴州軍伍和京營兵丁的聯合絞殺下,將其肅清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西安門。
一名歸屬于內閣的小吏藏于暗處。
奉兩位閣老之命的他,已經在這里蹲守了兩日。
說實話。
這般逾越犯上的舉動,若是換了以往,打死他也不敢干。
可是當他從兩位閣老口中聽聞,太子殿下又動起了親征韃靼的念頭后,當即沒有絲毫猶豫的答應下來。
無他!
即便他只是一個小吏,可是孰輕孰重他還是能分的清楚。
韃靼。
北方強族。
從太祖建國開始,連年不斷侵擾大明。
而大明所設立的九邊重鎮,更多的就是為了堤防他們的入侵。
在數百年的對抗之下,韃靼依舊可以存在,就可證明其強大之處。
并且當年英宗的被俘,更是讓皇帝親征北伐,成了一個會若莫深的存在。
如今朱厚照雖為太子殿下,可眼下弘治皇上已經駕鶴西去,能繼承大統的又唯有他一人。
故而即便其現在處于守喪之期,仍為太子殿下,但是距離其登上皇位,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一旦弘治皇上的喪期過后,朱厚照登臨大寶,已然是板上釘釘確鑿無疑的事情,可是就這么一個馬上要繼承大統的人,居然動起了親征北伐的念頭,這怎么能行!
所以。
在這兩天的時間里。
小吏除了換班休息的時間之外,視線就根本沒有離開過西安門分毫。
并且似他這般的存在,也不僅僅只是在東華門一處,宮城的諸處城門,如今已經盡皆被兩位閣老安排了小吏,兩班輪倒,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太子殿下偷偷溜出宮去,他們還不自知。
時間流逝。
小吏的眼睛也變得越發干澀。
即便只是盯著宮門進出之人而已,可這兩天的時間下來,也讓他筋疲力盡。
甚至小吏都有種感覺,即便是身在內閣忙碌兩天,也不會出現眼下這般情況。
哈…啊!
小吏打了一個哈欠,眼睛也隨之變得濕潤起來,晃動了一下腦袋的小吏,重重搓了搓臉頰的同時,目光依舊直直的朝著宮門的方向望去。
乾清宮中。
朱厚照坐與龍椅之上。
在其下首,東廠廠公蕭敬跪于地上,出言奏稟道:
“啟稟殿下,奴婢已經派人去查看過了,宮城的幾處城門,盡皆有內閣的小吏在日夜看守,而且不僅僅是宮城,就連京師的九門,這兩日也被兩位閣老安排了吏目過去。”
蕭敬話語說完。
小心翼翼抬起頭朝著朱厚照望去,一臉諂媚的進言道:
“殿下,用不用奴婢安排手下,把他們想辦法支開?”
朱厚照聞言。
輕輕的搖了搖頭,一副無所謂的說道:
“無妨,他們樂意守著,那就守著去吧。”
“可是…”
蕭敬聽到朱厚照這般言語,下意識的就要繼續勸諫,可是話語剛剛出口的他,瞬間猛的驚醒過來。
不對啊!
自己是傻嗎?
這個時候自己還勸諫什么啊!
殿下若是不出宮親征的話,那豈不是自己也不用背上那罵名。
如此一來,自己也就不用擔心那些朝臣整日參諫自己了。
想到這里的蕭敬,臉上頓時露出喜色之余,試探的對著朱厚照問詢道:
“奴婢斗膽敢問殿下,可是您不打算親征了?”
朱厚照一愣。
目光直直的朝著蕭敬望去,質問道:
“誰說的?”
“此事本宮已經做好決斷,怎么可能輕易改變。”
蕭敬頓時失落無比。
一臉疑惑看向朱厚照的同時,忍不住出言說道:
“可若是殿下沒有放棄親征打算的話,那為何不讓奴婢把那些吏目支開呢?”
“畢竟若是殿下出宮的事情被那些吏目發現,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傳到兩位閣老的耳中,到時候兩位閣老帶著群臣前來阻攔,殿下親征的事情豈不是要…”
朱厚照挑眉,直接出言打斷道:
“為什么要讓他們發現,難道就不能想辦法不讓他們發現嗎?”
蕭敬無言以對。
瞬間領會到了朱厚照的意圖,驚呼道:
“殿下這是打算跳墻出去?”
蕭敬話音剛落,眉頭就開始皺了起來,喃喃說道:
“可是這宮墻可以翻出,但是那城墻呢?”
“京師的諸處城墻均有把守,想要不驚動任何人偷摸出去,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