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公沉默不語。
跪在地上的柳擎宇,卻是越發的驚懼起來。
原本就有些微微顫抖的身體,因為魏國公的遲遲不表態,更是已經開始劇烈的哆嗦起來,豆大的汗珠更是仿若連珠串一般,從柳擎宇的額頭和兩頰落下。
若是對方只是三道叛軍的話,柳擎宇也不至于如此,可是在知曉了對方的大明軍伍身份后,柳擎宇怎能不惶恐,怎能不懼怕!
在柳擎宇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之時,魏國公的目光,一直盯在柳擎宇的身上,緊皺眉頭的他,更是在心里思索權衡著,看能不能讓柳擎宇這個投降的總兵大人,發揮出他的一絲價值。
喬桐島上的燕山君,接下來注定會是魏國公的討伐對象,但這邊剛剛誅殺了高麗群臣的魏國公,也不得不好好思量思量,接下來此事該如何處理,才能將影響降到最低,而眼前跪伏于地的柳擎宇,就是一個辦法也說不準。
最開始的時候,魏國公打算讓這柳擎宇收攏舊部,直接帶著那些俘虜前去攻打喬桐島就是。
可是思慮了片刻之后,魏國公就否定掉了這個念頭,前去喬桐島,必須要乘船渡海,屆時置身海中的他,自己還將如何管束。
萬一他帶著那些俘虜駕船逃離,自己豈不是白白忙活。
所以否定掉了這個念頭的魏國公,卻很快眼前一亮,直接在心里驚呼道:
自己干什么要派那些俘虜前去啊,直接將自己手下的兵丁派去就得了,到時候只留下這柳擎宇一人背鍋不就可以了嘛。
想到此處的魏國公,神情變得緩和不說,原本糾結思索的神色也頓時消散于皆無,想通這一切的魏國公,抬頭朝著左右看了看,接著對著護衛做了一個手勢,讓其護住四周后,魏國公才收回目光,轉頭看向面前的柳擎宇,開口問道:
“你是五道兵馬的總兵?”
跪伏在地上的柳擎宇,聽到魏國公開口的他,頓時如聞,慌措磕頭的同時,更是快聲答道:
“啟稟大人,小的正是,大人您若不信的話,可以去找尋一些漢城的百姓問問,出征之前小的曾參加過晉城大君主持的送行儀式,漢城的百姓多有參加,屆時一問就可辨別真假!”
此刻的柳擎宇,還以為抬高自己一點身份,能讓自己在接下來的俘虜生涯之中,會有一些優待,可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的是,面前的這位,可是剛剛將高麗滿朝君臣送進火海的狠角色。
在魏國公的眼中,柳擎宇的這個總兵身份,還不如一個小小的高麗兵丁讓他有安全感,畢竟那些高麗兵丁,才是威脅感極低的存在。
柳擎宇滿面期盼,心中更是暗暗祈禱,祈禱面前的這位大人,不言能優待自己,最起碼別將自己和那些兵丁同等對待就行。
就在柳擎宇忐忑等待的時候,耳旁就傳來了對面大人的話語聲。
“五道總兵?本官這里有件差事,不知道你樂意不樂意干啊?”
柳擎宇聽到此言,頓時面上一喜,慌不迭的磕頭不說,更是出聲答應道:
“小的樂意!小的樂意!能為大人辦差,小的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不樂意呢!”
魏國公聽到柳擎宇的言語,微微點頭,不過眼中的鄙視模樣,卻開始變得越發強烈起來,心中更是腹誹,高麗朝堂委派這么一個沒有血性之輩,來作為五道總兵,真是太過兒戲了!
不過這般話語,魏國公也只是在心中想想罷了,如此用人之際,魏國公又怎能當面將這一切說出來,所以沉吟了片刻的他,緩緩說道:
“燕山君在哪里你可知曉?”
柳擎宇聽到面前這位大人的詢問,瞳孔猛然一縮,心中更是仿若被人揪起來一般,要知當初他柳家,在推翻燕山君的統治之時,可是沖鋒在前。
所以此刻忽然聽到面前這位大人提起燕山君的名號,誤以為對方是來恢復燕山君地位的他,神情開始變得惶恐之余,更是不敢有絲毫的耽擱,趕緊快速回答道:
“稟告大人,小的知曉!小的知曉!他被朝堂上的亂臣賊子關押在喬桐島了,就在漢城西面的一座小島之上!”
說完這句話的柳擎宇,停頓了幾息之后,微微抬頭,朝著魏國公偷瞄了一眼之后,接著仿若受到驚嚇一般,快速收回目光的同時,更是試探著問詢道:
“大人,是否是打算派人前去迎立燕山君歸來?”
魏國公聽聞此言,眉頭皺起的同時,語氣更是略帶不悅,冷聲喝道:
“迎立什么迎立!燕山君暴政害民,于天下無益,此等罪惡滔天之輩,留存于世還有何用!”
魏國公的冷聲冷語,在對面的柳擎宇聽來,更是滿面驚懼,猛的吞咽了一口吐沫的他,一時之間根本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搭話。
就在他心思百轉,思索大明派遣軍伍前來,到底是為了什么目的的時候,耳旁又傳來了對面大人的話語聲。
“本官打算派你前去喬桐島,將燕山君的首級帶回,不知你可否愿意?”
柳擎宇聽聞此言,神情稍稍呆滯之下,這回到是反應迅速,上前不由分說,直接先應下再說: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魏國公見到這柳擎宇答應的這般爽快,面帶冷笑的同時,繼續說道:
“既然如此,待會本官會撥你五千兵馬,由你率領著這些兵馬直接登島,將那燕山君的首級帶回就是!”
柳擎宇聽到此言,急于上前表露忠心的他,更是趕緊婉拒道:
“大人,不用那么多的兵馬,小的孤身前往就可將此事辦妥,要知那喬桐島上的守衛統領,乃是我柳家之人,小的只要登島說服一番,不僅可以完成大人您所交代的任務,還可以為您帶回一支兵馬…”
“晚了!”
柳擎宇一臉熱切,正跪在地上滔滔不絕的講述著,話語還沒待說完,就被對面的魏國公打斷。
聽聞到這句話語的柳擎宇,頓時一臉莫名,以為是魏國公不相信他剛才所言,話語鏗鏘有力的保證道:
“大人您放心就是,小的雖然不才,但是在家族之中還頗有地位,那統領聽到小的所言之后,定然會…”
柳擎宇這次的話語依舊只是說到一半,就被對面的魏國公出言打斷。
“你所言的那個柳家統領,早就已經不知道逝去多時了,燕山君的親信救出燕山君的消息,你們難道還不知曉嗎?”
原本還信誓旦旦出言保證的柳擎宇,在聽到魏國公的這番話語之后,頓時瞪大了眼睛,滿面不可置信不說,更是一臉驚訝,要知身在朝堂之上的他,根本就沒聽到過這方面的消息。
所以當他聽到魏國公所言的話語之后,驚詫之余,當即就脫口而出道:
“怎么可能?”
魏國公聽聞到柳擎宇的話語,面露煩躁,直接說道:
“消息已經確認無疑,高麗朝堂未收到消息,無非也就是爾等疏忽大意所致,目前燕山君和他的親信護衛,人數你就按千人計算吧,目前他們正盤踞在喬桐島上,守在孤島,閉門不出。”
柳擎宇聽到魏國公的話語,再加上偷瞄到他那不悅的神情后,到了嘴邊的話語瞬間憋回不說,更是趕緊俯首接令。
而這邊的魏國公見到柳擎宇廢話停止,微皺眉頭的他,稍稍思量了片刻之后,認為此事可為的他,直接對著一旁的護衛招了招手,待護衛跑到近前后,直接開口吩咐道:
“調撥五千兵丁,給這個劉…柳總兵,讓他帶兵前去喬桐島就是。”
“卑職遵命!”
這名護衛躬身接令之后,就要轉身離開,魏國公眉頭一皺,出言叫住了護衛,將他招至身邊,輕輕耳語了幾句之后,這名護衛頓時躬身抱拳,朝著對面的柳擎宇走去。
“柳大人,我們可以走了。”
柳擎宇聽到護衛的話語,抬頭朝著魏國公看了一眼,見到他沒有其他的表示之后,硁硁又磕了幾個響頭之后,起身就跟著這個護衛所帶領的一眾兵馬,朝著城外行去。
魏國公徐俌眺望著眾人離去的身影,嗤笑一聲之后,繼續前行。
方才那護衛臨行之時,魏國公徐俌將其招到身邊,命他及那五千兵馬,盡皆換掉身上的遼東都司裝束,改換成高麗兵丁打扮不說,更是命令他們將此行的目的大肆宣揚。
不過所宣揚的內容,卻是說這柳擎宇為了擒賊先擒王,既然叛亂不止,那就先去喬桐島,將燕山君這最大的賊首擒住就是。
于是在一眾人的簇擁下,柳擎宇就被趕鴨子上架,跟著五千兵丁開始浩浩蕩蕩的朝著喬桐島的方向行進。
高麗一戰。
北方三道有姜三千戶率眾負責清理。
漢城及其周邊原本高麗朝廷五道兵馬集結之地,則是由孫文斌率軍清剿。
至于戚景通,則是率兵整理兵力已經空虛的南方諸道。
最后一些有點隱患的喬桐島燕山君,也被柳擎宇這個替罪羔羊前去剿殺。
如今高麗的局面,說是大勢已定也差不太多,魏國公在城中游蕩一圈之后,見到戰亂過后的漢城漸漸恢復寧靜,返回臨時辦公之所的他,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屋中,就開始書寫起密奏來。
沒消片刻。
一封密奏書寫完成的魏國公,直接召來手下親信護衛,快馬加鞭朝著大明京師的方向行去。
此次所奏呈的奏章,除了告知皇上和太子殿下如今高麗的局面之外,同時也讓皇上派人,做好接管高麗軍政兩務的準備,畢竟若是再將高麗交回到高麗人手中管束的話,那之前這般辛苦還有何必要!
攜帶密奏的護衛飛奔離去。
而魏國公也從營帳之中走了出來,營帳外面的護衛見狀,趕緊上前跟隨。
天津衛。
這些時日以來,朱厚照每日幾乎都在天津衛和大棚園區之間來回往返著。
兵仗局和船塢配合,如今已經給那艘造出來的褔船裝上了鐵甲不說,新進造出來的船炮,也已全部安裝完畢。現在的朱厚照只是靜靜等待,待到春暖花開之際,讓這艘黑甲巨獸下水一展猙獰就是。
而且這般時日,因為朱厚照的督促,兵仗局在鐵甲鉚接上面,也有了很大的進步,不斷嘗試各種合金進行鉚接的他們,終于尋到了最為合適的金屬。
于此同時,朱厚照更是將天津衛準備用鐵甲造船的事情,一并上書告知皇上,此舉并非是為了賣弄,而是為了讓皇上下旨,命戶部調撥鐵錠前來天津衛。
因為一旦決定用鐵甲造船的話,所需的鐵料又豈是小數,憑借之前他帶來天津衛的那些,又怎能足夠,所以朱厚照干脆將此事直接交與皇上。
朱厚照怕弘治皇上不相信此事,不僅讓兵仗局臨時趕制了一個縮小版的鐵船呈遞上去,而且還在信件之中,將自己那鐵盆漂浮于水中的話語通來了一遍。
朱厚照已經做好打算,如若這般都還不能成行的話,那自己干脆就返回京師,親自去找弘治皇上討要就是,實在不行的話,大不了自己出錢來買也行。
現在那幾處鋪面,朱厚照都不知道為他賺來了多少錢銀,但肯定是一個相當令人震驚的數字,只不過現在的朱厚照,對于錢銀一事已經變得不那么上心了而已。
大棚園區之中的土豆,已經被收割完畢,原本張侖劉瑾兩人請旨,打算趁著時間還很充裕,干脆在種上一波土豆就是。
不過朱厚照卻拒絕了這番提議,西山皇莊的土豆,再加上眼下天津衛的產出,已經足夠應付明年的春種一事。
再說這大棚之中的土地,若是老種植土豆的話,幾波下來,土地的肥力漸消不說,也會漸漸失衡,所以朱厚照斟酌了再三之后,還是決定放棄再種上一茬土豆的念頭,而是改種各種生長周期較短的蔬菜,爭取在春節之前,能讓天津衛大棚所產的諸般作物,擺上家家戶戶的桌案。
張侖和劉瑾二人對于朱厚照的旨意自是不敢反駁,乖乖的開始按著他的旨意執行了下去。
原本以為要沒事可干的天津衛大棚園區農戶,在收獲完土豆之后,頓時又開始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