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不出來。”
“沒關系,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醫生摸著孩子的頭頂,“即使看不到顏色,你也能做到正常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男孩似懂非懂。
過了許久,他的母親回來了,她帶著他離開了醫院,坐上了回家的車,回去的路上很沉默,即使到了家也是如此,他的母親把她自己關進了房間里,甚至都忘了給他準備晚飯。
她是一個單身母親,年少時便未婚先孕,又因為叛逆,不顧父母的反對生下了這個孩子,至于孩子的父親,在留下了一筆撫養費之后就出了國,就這么斷了聯系,她正處于事業的上升期,有許多人都佩服她,羨慕她的才華,但也有不少人在等著看她的笑話,一個單身母親的身份就已經讓她被不少人當做茶余飯后的談資了,輕微抑郁癥的她很快就陷入了神經衰弱的狀態。
一天深夜,男孩被母親輕聲叫醒,“媽媽帶你出去玩,好嗎?”
他看著母親多日來第一次露出來的微笑,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他穿好了衣服,跟著母親出了門。
夜間微冷,母親買了一杯溫暖的奶茶放進了他的手里,她笑著說:“別感冒了。”
以前,她是從來不會給他買這種甜食的,因為她覺得這里面的添加劑對孩子的成長不好,所以這是他第一次嘗到奶茶的滋味,唯一的感受只有太甜了。
母親開著車,帶著他走了很遠很遠,最后他們去了一座山上,山上有一個建筑物,大大的鐵門鎖著,在夜色里看起來十分的陰森恐怖。
站在鐵門前,他抓緊了她的手,但她放開了他的手。
“小奉乖…”漂亮的女人,蒼白的臉上笑得溫柔,雙眼之下黑色的陰影更顯得她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有些不對勁了,但她的臉上還掛著那屬于母親的溫柔的微笑,“你站在這里等媽媽,媽媽先去辦一些事情,很快就回來。”
他點點頭,乖乖的站在原地,看著車子很快離開。
寒冷的夜里,有風聲,偶爾也有動物的叫聲,還有夜間里織好了網,等著食物掉入陷阱的蜘蛛在一動也不動的待在網中央。
他站著等了很久很久,最后在鐵門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蜷縮著身體,雙手抱著膝蓋,他的半張臉埋進了雙臂之間,只露出一雙眼警惕的看著不遠處那懸掛在半空中的小小的蜘蛛。
他看著一只不知名的小蟲撞進了網里,翅膀扇動著想要掙脫束縛卻是徒勞,他又看著那只蜘蛛慢慢的順著網的震動爬到獵物的身邊,慢慢的將獵物吞噬殆盡,他忽然感到了害怕。
這像是會吃人的夜里,他害怕他也會像那只昆蟲一樣成為其他動物口中的食物。
他知道,沒有人會來接他。
漸漸的,啜泣聲在夜色里響起,淚水模糊了他的眼,他聽到了風聲呼嘯,也聽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祁奉…”
抬眼之時,他模糊的視線里出現了一道人影,他朝著那道人影伸出手,下一秒,他的手如愿以償的被握住了。
“祁奉?”
祁奉睜開眼,有片刻的茫然。
睡在他身邊的女人嘆了口氣,“不讓你碰,你就會做噩夢嗎?好了,我讓你抱好了。”
白酒抓著他抱住自己的手貼在了她的胸前,接著又往他懷里靠了靠,輕輕的拍著他的背后說道:“乖啊,別怕,我在這里陪著你呢。”
他空洞的眸里漸漸的恢復了神采,摟著她的手加大了一分力度,他的下頜抵著她的頭頂,抱著她就像是抱了個大號的抱枕一樣,以完全占有的姿態將她摟在自己的懷里。
白酒說著,“今天我在你書房發現了一個被咬過兩口,還被打了蠟保存的好好的蘋果,那個蘋果,好像是我吃過的。”
“嗯。”祁奉悶著聲音應答了。
“我還發現了好幾支用過的口紅。”
“嗯。”
“還有我的毛巾。”
“嗯…”
她又說:“我還在介紹幾大白手起家的公司創始人的青年雜志的榜單上,看到了有一個人的照片和你長得很像。”
祁奉這回沒繼續“嗯”了。
白酒一只手掐上他的腰間,“晚上休息時間我不和你多說,明天早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聽到沒?”
“聽到了,媳婦。”祁奉老老實實的回答,如果能忽視他放在她胸前的手不輕不重的也捏了一把的話,他老實的形象會更讓人信服。
他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因為性格不討喜,沒有家庭愿意收養他,他也從未想過去尋找親生父母,他一路走到現在,這條路當然不會平坦。
他可以通過計算,不用看紅綠燈也把整座城市的紅燈綠燈變換的時間記了下來,他也可以從一無所有變成現在一家游戲公司的創始人,即使他從小看到的世界與其他人不一樣,但每一個正常人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到,包括,他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
祁奉輕輕的吻上懷中之人的頭頂,心中一片靜謐美好。
他還記得初遇之時,她衣袂飄飄,從空中翩然而下。
時間仿佛在剎那間凝固。
他終于看到了“顏色”,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和他說過的話一樣,當他眼前的灰暗都在閃閃發光時,屬于他的黑白色的世界就會被點亮了。
他可以肯定,他對她這是老套的一見鐘情,卻也是世界上最美的一見鐘情。
在長久而緩慢的晦暗的時光中,他初逢她的一個微笑,就此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