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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死

  哪怕身邊的這位,也是那位大人招攬到的大修行,但憑虛仙子絕不會認為多了一個人,就是眼前兩人的對手。

  她真正的依仗,是皇甫靖安排的后錦衣衛的一眾高層,以及錦衣衛的火器營。

  她想著,就算眼前這兩人武功高強,但面對千人,裝備精銳的錦衣衛,他們也只能飲恨在此。

  但是,方才那突然出現的感覺,卻讓憑虛仙子不由渾身一緊,這好似是錯覺,又像是某種提醒。

  “就是他們兩個,讓仙子如此狼狽?”邊上,那體格壯碩的中年男子問道。

  憑虛仙子不由扶了扶包扎如粽子似的胳膊,眼中忌憚和恨意一閃而過。

  “是。”她應了聲,“這兩人,非易于之輩。”

  邊上那人一笑,道:“你我聯手,有何懼哉?”

  憑虛仙子看他一眼,“至臻首座和陸天修,就敗在他們手上。”

  “咳。”這漢子干咳一聲,抱著的胳膊放下來,看著階上兩人,不說話了。

  此時,衣袂聲里,院中又落下五六道身影,皆是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毫無例外地,他們在看著蘇澈兩人時,神情都是一片凝重。

  顯然,在來時他們便聽說了關于兩人之事,莫說他們交手的戰績,便只是入三境的修為,就足以讓他們認真對待。

  他們手上除了繡春刀外,還有其他的抓捕器具。

  對面,蘇澈問道:“這是朝廷的意思,還只是皇甫靖的意思?”

  憑虛仙子一笑,“這有什么區別嗎?”

  “第五唯我不知情?”玉沁忽然道。

  憑虛仙子一愣,但也只是笑笑,沒說話。

  “就憑你們,恐怕還攔不住。”玉沁道。

  “總得試試才知道。”憑虛仙子看著她神情中的自信和平淡,便覺刺痛,冷哼一聲道,“若你們能沖破火器營的包圍,也算你們能耐!”

  “動手!”她嬌喝一聲,當先朝兩人沖去。

  身邊壯漢亦是內力一震,腳下石板崩裂,更個人如炮彈般射出。

  “我來。”玉沁低語一聲,身形一閃,便直面憑虛仙子兩人前沖路上。

  蘇澈則看了眼那幾個錦衣衛,劍步瞬息,人已拔劍至包圍之中。

  那壯漢見玉沁手無兵刃,氣機之中又無厚重的氣血之力,當即獰笑一聲,一拳直沖她臉面打去。

  “某家…”他大喝一聲,這般距離之下,對方竟還無應對,那自己這一拳將會成定局。

  但他自報家門還未說完,玉沁眸光一閃,袖若流云,輕飄無息地拍出了一掌。

  那稍稍落后壯漢一步的憑虛仙子瞳孔驟縮,“這是…”

  清脆的骨裂聲連綿而起,那壯漢口中一聲慘叫,自他揮出的拳頭開始,先是氣血之力崩潰,繼而是從拳到臂膀,整個軟塌無骨仿佛豆皮,然后是半個身子癱軟,最后是眼耳口鼻皆開始冒血,整個人如篩糠般踉蹌幾下,竟也是輕飄地倒了。

  他半個身子的骨頭全碎,七竅流血而死。

  憑虛仙子在原地一下頓住,本是拍去的掌力一下潰散。

  她張大了嘴,眼神顫動著,而手腕則被鉗在蔥白的五指之中。

  她同樣能感受到此時丹田氣海的異樣,那是不受自己控制地,如同雪崩一般,天翻地覆。

  本是順從自己調動的真氣,此刻仿佛決堤一般,在體內經脈竅穴之中橫沖直撞。

  她的眼里、嘴中等七竅同樣開始流血。

  “《天地游》?”憑虛仙子慘笑一聲,眼底是濃濃的不敢置信和絕望。

  便是她,便是青銅殿的掌門,甚至往前再數幾代人,連一招半式或線索都沒有的鎮派傳承《天地游》,竟會被一個外人習得?

  狠辣無情、修為通天又能洞悉人心,她幾乎都要以為,對方才是青銅殿的人!

  玉沁沒有說話,只是道:“第五唯我,知情么?”

  憑虛仙子慘然一笑,最后好似嘆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

  整個人便同樣癱軟下去,再無聲息。

  玉沁收回了手。

  青銅殿傳說也是道門一支,其派中武學皆以仙門名稱所屬,意在沾染仙氣,得道羽化。

  而《天地游》,便是青銅殿創派之初便傳下的鎮派絕學,神功之屬,更是魔道第一掌法。

  這是直攻丹田氣海的法門,中掌之人丹田氣海會被特殊掌勁擊潰,其中內力或真氣受掌勁牽引而躁動潰散,沖突經脈竅穴、筋骨血肉。最后下場如何,則要視出掌之人的武功造詣和修為而定。

  此時,玉沁看著地上毫無聲息的兩人,平復體內真氣,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另一邊,蘇澈收劍還鞘,五六半步修為的錦衣衛高手倒地,斷折的繡春刀和一應奇特的抓捕器具落地鏗鏘。

  他不免默然,本沒打算與朝廷為敵,但最后,仍不免跟朝廷有了沖突。

  此時,他已然能感知到四下包圍而來的氣機,不強,卻密密麻麻,那是很多人,在道觀之外。

  腳步聲走到身側,玉沁平靜道:“去找第五唯我。”

  蘇澈看過去。

  玉沁神情認真,說道:“早年,我為報復,引后周入關,得到后周朝廷賞識,得以封賞入東廣,領掌刑千戶一職,見過第五唯我一面。那次,他想收我為弟子,被我拒絕了。”

  “我是女子之身,怎能修太監功法,便是神功,我也不稀罕。”她說道:“但我對他,多少也有幾分了解,這般宵小動作,不是他的風格,神兵雖重,以他如今地位和武功,也不會覬覦。”

  “你是說,皇甫靖的背后,與他無關?”蘇澈道。

  玉沁點頭,“第五唯我忠心小皇帝,只為后周皇室,俗事里怕也只想修為更進一步。皇甫靖等人所為,不過‘野心’二字,若第五唯我有此心,朝廷之事怕是早就易主了。”

  蘇澈沉默片刻,點頭,“好。”

  說著,他回頭看了眼屋里,素月安靜地躺在那。

  不多時,小院里起了火,眨眼火勢便成洶涌,湮沒了一切。

  云渺觀的前院里,一眾錦衣衛眼神兇狠,手持繡春刀,卻不免朝后退去。

  對面,是緩步朝前的兩道身影。

  四下里,是黑壓壓的錦衣衛,他們在前院里,在山道上,人頭攢動,就如漆黑的長龍,布滿了云渺觀所在的整條長街。

  而在遠處坊市之中,還有人馬涌動。

  這何止千人?

  方才還是晴天,眨眼便是陰云匯聚,這雨就這么突兀地落了下來。

吧嗒,吧嗒  青石地面上,山道上,雨絲朦朧,天色亦是晦暗。

  劍氣的呼嘯聲,兵刃相觸斷折的清脆,火器的轟鳴,人的痛呼慘叫,倉皇后退的腳步聲。

  人落地,血肉聲里,鮮血飛濺。

  云渺觀的火勢已然蔓延開來,這雨滴淹沒在濃煙里。

  兩道身影緩步下山,過了道觀前院,踩過擠塌的門板,走向山道。

  身后是哀呼的人,那些錦衣衛有的死了,有的只是傷了,血水混在一起,地上好似落了一場雨。

  面前的人都在后退,眼神在顫,手里的刀在抖。

  他們是神都京師里的錦衣衛,天子親軍,皇城腳下,往里日從來都是他們拆家破戶,拿人殺人,何曾被人當豬狗殺過?

  但現在,看著一個個倒下的同僚,看著斑駁的山道上淌下的血水,每一個人的牙關都在發顫,腿肚子都有些發軟。

  蘇澈手中的劍依舊暗沉,沉影上不沾絲毫血跡,他的手很穩,每一次揮劍,必有死傷。

  玉沁就跟在他的身邊,沒有動手,也沒有絲毫表情,就如同壁畫上不理人間事的仙子,只是閑庭信步地走過,山道青石上淌過的血水都繞過她。

  沒有人在此時開口威脅,進去云渺觀的那些大人們都沒有出來,可想而知他們是什么下場。

  錦衣衛們在后退著,但人太多了,擁擠著,總有慢著來不及的人,所以他們就索性跳到了山道一側,也要給這下山的兩人讓開道路。

  天色晦暗著,云層里還有沉悶的雷聲,雨絲飄搖起來,刮來的風里,夾雜著別樣的血腥味。

  此時,蘇澈兩人已經走下山道,長街兩旁家家關窗閉戶,房上、墻上都是引弓張弩,端著火器的錦衣衛。

  街面上,是持盾挺槍,著甲的錦衣校尉。

  安靜著,只有緊張的粗重呼吸聲,還有雨落風過,穿過空隙的細細之聲。

  蘇澈和玉沁背后街上,那些錦衣衛也持刀包圍上來。

  馬蹄聲輕微,人群之后,隱約出現一騎。

  “兩位,束手就擒吧。”

  那是皇甫靖,穿戴「玄」甲,身在重重保護之中的錦衣衛都指揮使。

  蘇澈看過去,面無表情,“錦衣衛是天子親軍,皇甫大人這般公器私用,不怕小皇帝治你的罪?”

  “陛下之事,自有我等分憂,不勞閣下惦記。”皇甫靖淡淡一笑。

  蘇澈和玉沁皆是聽明白話中意思,那就是小皇帝如今已然顧不得他們了。

  “就算兩位武功高強,但此地錦衣衛三千,荷兵帶甲,兩位能殺完嗎?”皇甫靖說道:“就算你們僥幸逃脫,官府的海捕文書一出,兩位還能去哪?聚義莊里的那些江湖人,還敢收留嗎?”

  蘇澈聞言,低頭一笑,他彈了彈手中長劍,朗聲道,“那便,不由皇甫大人費心了。”

  皇甫靖淡淡一笑,似是惋惜地嘆了口氣,然后揮了揮手,身形漸漸隱于人影之中。

  弓弦聲動,火器炸裂,宛若霹靂。

  此刻晦暗的天幕仿佛被撕開,那是漫天的箭雨,尖嘯而下。

  蘇澈抬眼,目光如電,千百人里,眼中只有那模糊于陣中的皇甫靖。

  內力融于氣血之中,一瞬之間筋骨齊鳴,真氣在躍動,他出劍如遞,朝前若送,五指一張,手中劍便如離膛般消失不見。

  飛劍而出如掀起狂瀾,無形劍氣隨之爆裂。

  半空之中的雨絲里,出現了清晰可見的波動,仿佛是火焰燃燒時模糊的氣浪。

  沉影劍出如龍,沿途無論是人還是盾,阻擋的一切,便是整條街面都斬出溝壑。

  人影紛飛之中,亂空聲里,火器暗淡的光芒,顯露出皇甫靖那張終于驚恐的面容,他驟縮的瞳孔如針尖,眼中只有那把驟然臨近的長劍,

  這劍在皇甫靖的眉間停下,因為咫尺之間,披甲的馬頭上多出了一道身影,這劍便抓在他的手里。

  蘇澈持劍玉立,衣衫被風揚起。

  時空宛若靜止。

  皇甫靖的眉間裂開了一道血口,殷紅的血,伴隨著冷汗從頷下滴落。

  他雙手死死抓著韁繩,掌心卻不知何時被指甲刺破。

  另一邊,箭雨如避,火器煙散,玉沁同樣走來。

  咕咚,

  四下錦衣衛喉間咽了咽,臉上滿是駭然之色。

  “皇甫大人,可以談談嗎?”蘇澈開口道。

  皇甫靖的呼吸這才仿佛回來,他喘息著,眼中出現了幾分釋然,或者說,是片刻的與此前不同的清明之色。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但是”他搖了搖頭,臉上閃過一絲苦意。

  蘇澈皺了下眉。

  恰在此時,他似有所感,猛地抬頭,朝那坊市之中看去。

  低沉而連續的簫聲陡然傳來,若嗚咽幽訴般,清楚傳進耳中,讓人心頭一陣煩悶,更有些難受。

  皇甫靖眼里浮現幾分掙扎,聲音痛苦,“殺了我!”

  蘇澈呼吸間靜心如常,此時眼神一縮。

  “找到義父…說他們來了!”皇甫靖牙關緊咬,眼中血絲浮現,那抹清明正在淡去。

  他低吼一聲,“拜托了!”

  一根紅線,自他胸口洞穿。

  這是玉沁出手,蘇澈皺眉看著從馬上跌落的身影,以及,四下里緩緩圍上來的錦衣衛。

  他們臉上毫不見先前的惶恐,此時神情沉著,眼神之中只有陰狠,其中更可見絲絲麻木。

  “是這簫聲。”蘇澈道。

  他放眼而去,四下黑壓壓倶是人影。

  玉沁飛身而起,同樣踩在馬上。

  “要想影響數千人,僅憑音功還做不到。”她目光同樣看往坊市之中,隱有逡巡。

  蘇澈點頭,除卻音功之外,還要有神兵。

  而天底下唯一的音律神兵,便在尹家,當初梁國武舉,曾被尹蓮童拿在手上。

  但顯然,現在的陣仗,不是尹蓮童能夠做到的。

  四下的錦衣衛低吼間,皆是持刀挺槍沖來。

  腳下的馬頃刻間便被刀劍淹沒。

  如此情勢之中,蘇澈兩人自不會留手。

  劍氣呼嘯之間,殺戮已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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