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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存亡

  “紫虛真君。”

  蘇澈聞言,心里想著,查,查什么,為什么要用‘查’這個字?

  他看著面前之人,對方神情平靜,仿佛對此并不關心,也或許是覺得,已經想到了自己會如何選擇。

  蘇澈思忖片刻,點頭道:“好,我答應,不過有一個前提。”

  葉梓筠對此并不意外,她輕笑一聲,“你說。”

  “你方才說,人是為燕長安保下的,也就是要把人交給他?”蘇澈問道。

  “不錯。”葉梓筠道:“人會由我天山劍派護送到燕長安的府上。”

  “那今后,她跟天山劍派,或者說跟紫虛真君,可還有瓜葛?”蘇澈問道。

  葉梓筠看了他一眼,心中已然是想到他想說什么了。

  “只要人交給了燕長安,那就沒有關系了。”她說,“不妨多跟你說一句,若非事關緊要,師傅她也不會應下此事。”

  蘇澈點頭,“好,那以后我要殺她,你們就沒理由來攔了吧?”

  “是這個道理。”葉梓筠說道:“不管日后能不能殺,都與我等無關。”

  蘇澈一笑,“我是怕,萬一日后再有什么牽扯的緊要事情,你們再來奪人。”

  葉梓筠道:“我既然跟你這么說了,那就是不會再有。”

  蘇澈把劍收了,朝房中看了眼,藺煜站在門口,同樣望著這邊,而萬貴妃沒動,只能看清地上的人影。

  “現在可以說,有關我父親的事了。”他說道。

  葉梓筠同樣收劍,卻沒有立即回話,而是先自懷里取了個瓷瓶,倒出一粒丹藥吃了。

  蘇澈不由道:“你還有舊傷?”

  如他所想,即便是自己方才傷了對方,傷勢也不重,以內力調息也就夠了,何至于還吞服丹丸?

  要知道,是藥三分毒,修行之人輕易也是不會服用的。而除了人參靈芝這等天然寶藥,即便是輔助修行的藥物,服食也很是謹慎。

  但現在,葉梓筠吃藥的手法很是純熟。

  “家族心法所致。”葉梓筠隨口說道,也不隱瞞,“只要修為再進一步就無事了。”

  蘇澈下意識道:“那這豈不是你的弱點,為何說出來?”

  “你都問了,我便要說。”葉梓筠看了他一眼,“難道你想趁人之危?”

  蘇澈不免赧然,自是搖頭。

  葉梓筠臉上笑意收斂,轉而道:“有關令尊之事,其實也只是師傅的一個猜測。”

  聽她說起正事,蘇澈自是臉色一肅,甚至還下意識走近了幾步。

  葉梓筠道:“蘇將軍和燕康都是當世絕頂的高手,梁都城下,兩人交手自受矚目,即便是大軍掩殺,他們也不可能在數十萬人的眼皮底下失蹤,更何況事后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戰后,燕長安在離戰場數百米的地方,發現了燕康的護心鏡和蘇將軍斷折的盤龍槍,彼時,是盤龍槍刺穿了護心鏡。

  燕康的護心鏡是家傳之物,材質堪比神兵,蘇將軍手里的盤龍槍也是神兵,破之的確合理。但無論是燕康手里,還是彼時交戰其余人,手中都沒有神兵,那盤龍槍是如何斷折的?”

  蘇澈一愣,這件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想想也是,這等消息自然是嚴加封鎖,且又是燕長安發現的,自然不會傳出來,更逞論是傳到自己耳朵里。

  “你是說,彼時還有其他人手持神兵在側。”他說。

  葉梓筠道:“這只是一種猜測,世間神兵自古有數,凡鑄成神兵必生異象,就如你手中的沉影劍,哪怕還差半步,也有異象而生。但在當年,神兵與持神兵之人,未動。”

  若是以前,蘇澈還會懷疑此事真假,但當得知了紫虛真君與自家父親的一段淵源之后,如今想來,彼時父親生死不知,外人里,心中最急的該是紫虛真君了。

  那么,對方當然會為之千方百計地打聽消息。

  想到這,他心里不免有些羞愧,因為自己竟是忽視了有關父親之事。

  蘇澈深吸口氣,道:“所以,你們懷疑有神秘之人,隱于江湖之中?”

  有關神兵或持神兵之人,他當然不清楚,但他相信以紫虛真君的修為和地位,想查清此事不難。尤其是通過今夜萬貴妃之事,牽扯到燕長安,對方父親便是燕康,他肯定上心。

  燕長安如今位高權重,他若想查一件事,能動用的人力和物力恐怕就是燕國之力。

  “是有這個懷疑。”葉梓筠道:“現在師傅便在查此事,燕長安那邊同樣如此,既看江湖,也看官面。”

  “可有線索?”蘇澈問道。

  “或有一點頭緒吧。”葉梓筠也有些不確定。

  蘇澈聞言,沉默片刻,認真道:“我能做什么?”

  葉梓筠看著他,淡淡一笑,“謝家、桃花劍閣,還有官府,都想殺你,即便燕長安騰不出手,他手下也會想拿你邀功。你還是保全自己吧。”

  “日后莫要莽撞,莫要意氣用事。”她說得頗有些語重心長。

  蘇澈不由皺了皺眉。

  “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葉梓筠說著,朝屋里走去。

  蘇澈沒有進去。

  不多時,葉梓筠和萬貴妃一前一后走出來,前者并不停留,只是在路過蘇澈身邊時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至于萬貴妃,

  “生氣么?”她在經過蘇澈之后,回頭,嫣然一笑。

  蘇澈平靜看她,沒說話。

  “想做什么,又偏偏無力去做,難得順心,應該會很生氣吧?”萬貴妃說道,“尤其還不能說出來,要憋在心里,真是憋屈。”

  前邊,葉梓筠當然聽到了,她蹙了下眉。

  蘇澈笑了下,“在屋里時,你我距離,就如現在這般近。”

  萬貴妃一怔,有些不解。

  蘇澈淡淡道:“五步之內,我若想殺你,她也攔不住。”

  萬貴妃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冷意,腳下竟不由退了一步,轉而,眼里便閃過一絲羞惱。

  “你只是暫時撿了一條命,靠別人,永遠不如靠自己。”蘇澈似是想起什么,開口道,“差點忘了,你很擅長用身體來尋求保護,這也算是靠自己。失敬了。”

  萬貴妃眼中自有羞憤,臉上也是又恨又惱。

  “好了,該走了。”葉梓筠嗔怪似的瞧了蘇澈一眼,然后道。

  萬貴妃胸口一陣起伏,然后壓下心中怒意,“很好,我記住你了。”

  蘇澈無聲一笑,有些嫌棄。

  萬貴妃狠狠剮了他一眼,跟著葉梓筠走了。

  人走之后,蘇澈回到屋里。

  方景然依舊昏迷不醒,至于院里那四個近衛,只是被藺煜打暈罷了,此時也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藺煜看起來氣色好了些,卻沒有離開,而是在等蘇澈,像是知道他肯定有話要問自己。

  “你還要殺他?”蘇澈看了他一眼。

  藺煜知道他說的是方景然,搖頭道:“其人可恨,固然該殺,但方才見他樣子,卻又不忍。”

  蘇澈亦是看了眼方景然,沒有開口。

  “你有什么想問的?”藺煜道。

  蘇澈看他,“問什么都會說?”

  藺煜點頭,“知無不言。”

  “平北軍的其他人,還好吧?”蘇澈問道。

  聽他先問這個,藺煜心里閃過一些欣慰。

  “還好,如今歸于陳觀禮麾下,還是平北軍的編制,相較從前,無論是軍備還是衣食,都好。”他說。

  蘇澈默然,人生在世,求的不就是個衣食無憂么。

  當初父親囿與京城,方景然對平北軍又極為苛刻,以致朝堂六部對平北軍也很是怠慢。軍備多年沒有替換,糧草要比其他邊軍發放的晚,軍餉還要克扣,層層盤剝之下,到手的可能還不到一半。

  這是蘇澈后來聽說的,可以想象的到,彼時的平北軍據守玉龍關,究竟是何其艱難。

  “方才你可曾問,為何天山劍派要保下萬貴妃?”藺煜忽地問道。

  蘇澈點頭,道:“是與燕長安有關,也有紫虛真君首肯。”

  他沒有細說,并非信不過眼前之人,只是覺得這終究是有關自家父親之事,容不得半點馬虎。而且藺煜和兄長蘇清如今肩扛平北軍,需要操勞的地方很多,他們小心謹慎便夠了,不需要他們再來思慮此事。

  藺煜當然能聽出其意,既然蘇澈沒細說,那顯然是有他的考慮,所以他也就不再問了。

  “你們日后有何打算?”蘇澈問道。

  藺煜道:“燕國一直知道我們的下落,如今投向后周,他們一定知情。兩國之間如今雖是假意交戰,但未嘗沒有試探的意思,暫時的休戰看似是同盟,但天下不可共二主,將來定會有一戰。”

  蘇澈道:“如今兩國共謀墨家,若拿到技藝傳承,想必會有很長時間的談判和休整,這戰事,該是很長時間打不起來。”

  藺煜點點頭,拿到墨家的冶煉傳承之后,兩國肯定會將心思撲到這上面來,誰的改良和制備的進度更快,誰便占據了發動戰爭的先機。

  而在此之前,自不需要無謂的試探,因為那樣只是在浪費人力物力,還不如安穩發展,以充實國庫。

  蘇澈看了眼天色,道:“你身上有傷,墨家那邊你是插不上手了,還是盡快離開吧。”

  藺煜當然能聽懂他話中意思,如今墨家危難,后山的那位車夫肯定是要出關的,以他現在傷勢,萬一真打起來,去了也是送死。

  但他卻有些猶豫。

  蘇澈知道他在擔心什么,當即道:“蘇清是我兄長,我這就過去,不會讓他有事。”

  藺煜想到他方才逼退紀觴,這武功自該是大修行了,而今夜來人已無其他高手,有對方和車夫聯手,僅僅是百多官兵和錦衣衛,該是無恙。

  但他還是提醒道:“今夜之事好解,但燕國高歡怕是快要率軍來了,若是能走,還是快些離開此地,莫要牽扯太深。”

  以他身份,當然清楚平北軍和墨家從前的關系,但如今提醒,不是為了道義,而只是因為蘇澈是蘇定遠之子。

  蘇澈感激一笑,“我自省得。”

  藺煜便不再多說,低頭看了眼方景然,轉身走了。

  他沒問蘇澈要如何處置方景然,因為在對此人的態度上,兩人都已有所釋然。不是對往事的不介懷,而只是覺得,就算將人殺了,也于事無補,沒有必要了。

  蘇澈看著藺煜離開,然后看了眼方景然,踢了他一腳。

  方景然一聲悶哼,似是要清醒過來。

  蘇澈收回目光,走了出去,將房門關上了。

  屋里,方景然悠悠轉醒,他下意識揉了揉腦袋,但轉念便想到了什么,連忙四顧,發現房中無人,而房門也關了。

  他晃了晃頭,連忙推門出去。

  院里,只有他那四個近衛躺著,還沒醒,院門也關了,四下靜悄悄的,只有夜里的風吹著。

  方景然恍惚間明白了什么,長嘆一聲,就這樣站在回廊下,站了許久。

  機關城,青銅大殿。

  在車夫現身之后,墨家眾人皆是精神一振,因為對方目前并無大修行。

  然后,車夫并未有太多廢話,哪怕很想問問蘇清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會投效后周,但局面已然如此,他顧不得寒暄許多,便直接出手。

  在場官兵皆是后周虎賁精銳,身著「玄」甲,手持利劍勁弩,但在一位金剛無鑄的大修行面前,如紙糊無異。

  入三境,便代表著均可一劍破百甲,此之一劍,即是全力一擊。

  哪怕面對圍攻,車夫亦是游刃有余,仿佛之前的鏡花水月之毒對他毫無影響。

  眾人交手自然不是在青銅大殿之內,錦衣衛伏于四下,或巷道陰影處,或于高處以弩箭偷襲,場間,不住倒下的是沖將上來的后周官兵,而車夫立于場間,就如迎擊風浪的礁石。

  魯文缺左臂耷拉著,臉上虛汗皆冒。

  他武功不錯,但在大修行面前,還是差得太遠,只是一個照面,便被一拳擂折了臂膀。

  蘇清這個時候當然是躲在巷道之中,他武功最弱,若此時冒頭,怕是一道殺氣就能讓他斃命。

  紀觴終于趕到,哪怕有傷,亦是抽刀與車夫戰在一起。

  青銅大殿內,因車夫的出現,眾人緊繃的心弦稍稍松懈,而不少人也能看出那紀觴似不是車夫對手,當即更有幾分希冀。

  或許,化解今夜之危,便要落在車夫身上了。

  這般想著,眾人不約攙扶起身,或于門口,或于殿中,神情各異,更是緊張地看著戰在一處的兩人。

  毫無疑問,兩人誰勝出,所代表的一方便會決定今夜機關城的存亡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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