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坐吧。”方不同回身,見蘇澈還站在那,便招呼一聲。
蘇澈應了,在長桌旁坐下。
“這里,是墨家議事的地方。”方不同說了句。
蘇澈點點頭。
“你可還記得老夫?”方不同坐下后,笑著問道。
蘇澈也是一笑,“記得,當年大行寺時,前輩英姿,久久不忘。”
“我就當你是在夸我了。”方不同倒了杯茶,朝前遞過去。
蘇澈連忙起身接過。
“吃了么?”方不同問道。
“吃過了。”蘇澈點點頭。
“粗茶淡飯,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方不同似是感慨,“我雖只與蘇將軍見過數面,但其人英雄,足令老夫敬佩。”
蘇澈只是附和點頭,聽他在說。
“一路來機關城,不容易吧?”方不同問道。
“頗多艱難。”蘇澈道:“不過幸有朋友相助,一路同行,方能安穩度過。”
方不同點頭,喝了口茶,然后道,“說起來,老夫也見過不少青年俊彥,各派天驕,但對你那兩位朋友,卻有些陌生。”
蘇澈知道,對方這是在打聽玉沁兩人的身份。只不過,在他心里倒是覺得,對方已經是知道了她們身份,此時是故意這般說的。
“她二人并無顯赫出身,只是偶然相識,所以才出手相助。”蘇澈道。。
“人在江湖,是該多交朋友,若是志趣相投,也是人生快事。”方不同和善一笑,然后道,“聽說方才在路上,后周的人攔你?”
蘇澈有些意外,因為他本以為對方會針對商容魚兩人的身份,卻沒想到只像是隨口一提便揭過了。而對于對方能知道方才之事,他并不意外,這里畢竟是機關城,且既然對方來找自己,肯定是有過一番安排的。
此未嘗不是故意之舉,想讓自己聽出其意,也即是這機關城內發生的事情,皆在對方耳目之下。
“前輩知道此事?”蘇澈好奇道。
語氣里,甚至隱隱有種此事是對方所為的懷疑。
當然,若是真的晚輩對長輩如此,自是失禮,但蘇澈是朝堂名門之后,于出身地位上,本就高于江湖各派一等。即便是以修為論資排輩,依他武功,放在江湖也非等閑,更何況彼時武舉,他還力壓梁國江湖內的天驕翹楚奪魁。
所以此般,方不同察覺到了一絲針鋒相對之意。
方不同笑了笑,抬手,“喝茶。”
蘇澈端起茶盞,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
“楓林晚。”他說。
這是不是蒼州最好的茶,蘇澈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這是他來蒼州之后,喝的最多的茶。
“的確是楓林晚,名字雅致,炒出來的茶葉卻大,所以無論是燕國還是后周,都喜歡。”方不同的話似乎意有所指。
蘇澈道:“前輩今日喚晚輩來,是想聊茶嗎?”
“你在京城長大,該是喝過不少好茶。”方不同似乎就是想閑聊。
蘇澈搖頭,“實不相瞞,我并不喜歡喝茶。”
“茶味澀,品而香,年輕人喜歡的的確不多。”方不同說道:“那是喜歡飲酒?”
蘇澈又是搖頭。
“年輕人正是要打根基的時候,酒色傷身,還會誤事,不飲酒是好習慣。”方不同笑了笑。
蘇澈只是喝了兩口茶,將茶盞放下,沒有開口。
方不同一直在觀察他,想要看到他神情中的變化,但沒有,無論是不耐還是急躁,甚至是一絲絲不悅,他都沒有看到。
蘇澈只是平靜地坐在對面,微微垂目,看著熱氣氤氳的茶水。
而很快,茶水熱氣變淡,該是涼了。
“墨家現狀,你也該聽說了吧?”方不同問道。
蘇澈輕輕吐氣,點頭道:“盜帥與我說起過。”
“那你覺得,墨家應不應該跟朝廷合作?”方不同問道。
蘇澈微微皺眉,這種事關墨家傳承的事情,當然不該來問他一個小輩。
“盡管說便是。”方不同道。
“前輩為何問我?”蘇澈問道。
“將軍府與墨家有舊,我與蘇將軍也是相識,所以你并不是外人,這也是盜帥帶你來機關城,墨家沒有阻攔的原因。也因此,你能坐在這里。”方不同說道:“你就隨便那么一說,我就姑且這么一聽,不礙事。”
蘇澈沉思片刻,然后道:“就是不知道,跟朝廷合作的意思,是如何?”
“墨家秘傳十九道冶煉技藝,半數交于朝廷工部,其中必須有大雪山玄冰鐵和天外寒鐵的冶煉技藝。”方不同開口道:“墨家也可以選擇歸附朝廷,擇人入朝堂為官,也可以選擇維持現狀,成為朝廷在江湖上的盟友。”
這話淺顯易懂,朝廷是想要得到墨家的冶煉傳承。墨家傳承里,包括冶煉技藝、機關術、煉體武學,而最重要的當然便是這冶煉技藝。因為有了它,才有機關術從紙上變為現實,才有了這銅墻鐵壁的機關城。
這是立足根本,如果交給了朝廷,那跟墨家融入朝堂沒什么區別。
蘇澈道:“占據一脈傳承,的確太過霸道。”
“所以,你是不想跟朝廷合作?”方不同問道。
“后周跟燕國,都是同樣意思么?”蘇澈問道。
按他所想,兩國都在爭取墨家,那對于條件上,自然不會過于苛刻,就看誰給予寬松優待。
方不同看著他,忽然嘆了口氣。
蘇澈不解。
“當你問出這個問題,在意這個的時候,在你心里,已經有了要跟朝廷合作的意思。”方不同道。
蘇澈皺眉,“只是要權衡利弊,肯定是要先知悉前后條件的。”
方不同透著疲態的臉上露出幾分微笑,“墨家游俠,越千重他們,就是知道了條件,然后想要跟朝廷合作。”
“那前輩是連條件是什么都沒有問,便直接拒絕合作么?”蘇澈問道。
“開始是這樣。”方不同語氣里有幾分自嘲,“但在半月之前,我從游俠那里知道了條件。”
蘇澈看著他,沉默中,一下明白了。
條件是什么,肯定是對方去著人打聽的,而原本不在意如今卻要去打聽,這代表著什么不言而喻。
也即是,半月前,對方便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在這場代表墨家,與后周和燕國的僵持談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