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血看著這邊的,正是先前被玉沁一腳踹成重傷的湯仕龍。
只不過蘇澈不認識他,此時見了對方盯著自己,哪怕隔得有些遠,隱約間亦是能察覺到那股敵意。
心懷殺機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而無能為力,這該是何等的憋屈?
蘇澈微微一笑,朝湯仕龍那邊招了招手,然后輕輕推開了身后的房門,閃身進去。
那邊,湯仕龍看著那道鬼祟,卻明顯不是事先安排之人進去那位的房間,兩眼一瞪,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倒不是因為對方進的房間讓他如此,實是因為對方剛才那招手動作,完全是挑釁,亦是對自己的不屑。
“我必殺你!”湯仕龍眼神兇狠,牙關緊咬,他只希望房間里的那位,待會兒不要輕易將那小子殺了。
他正這般想著,忽地若有所覺,抬頭,只見一具捕快的尸體便飛了過來,他雖有心想躲,卻全然無力,只是眼睜睜地看著黑影臨身,劇痛之后,整個人便暈了過去。
處于場間的玉沁連看也未看,只是臉色如霜,她與商容魚,已然是不再留手。
房間里相比外面,要暗一些,明明無風,燈火卻是幾分搖曳之狀。
房中有淡淡花香,不似外面那般令人心癢沉迷,反而是沁人心脾,讓人身體不覺間便放松下來,仿佛有再大的憂愁,也會在此時暫且放一放。
蘇澈有些意外,這該是安神香的功效,卻遠比安神香要名貴許多,只因這是一縷花香。淡,卻存在著。
他細細打量這間房,青樓的房間都不大,內外兩室,珠簾擋著。推門進的便是外間,桌椅裝飾等物雖然精美,但以他的眼力,自不難看出這該是成套定做的,用料算不得太好,不過倒也算是襯這居所。
這該是尋常的房間,他心里松了口氣,只當那縷花香是這醉花枝里每個房間都有的,用來招待那些客人。畢竟,關于有些人喜歡那床笫助興,他也從蘇清口中聽聞過一些。
蘇澈朝前走了幾步,到了桌旁,小心朝里間望了眼,珠簾靜謐,床上帷幔拉著,隱約間,像是有人躺在床上的樣子。
他等了幾息,并未感知到那床上有人,只不過三四丈的距離,他也拿捏不準,猶豫片刻,還是沒有出既然外面瞧著沒人了,那就當沒人好了。要是真有人在小憩,他出聲惹人醒了,還要多費口舌,而要是女子,那也難免不便。
所以,蘇澈目光收回,輕腳走到桌旁坐了。
但是不經意間地一瞧,眼神便是一凝。
那是桌上的茶盤里,有一壺茶,壺嘴還在冒著熱氣,而茶盤里也有洗茶后涼卻的水漬,還有一些茶葉。
他看的,正是那些茶葉。甚至,還看到了茶盤中使用的一個茶杯,里面半盞茶,也有幾片碎茶葉沉底。
茶壺茶盞倒是尋常,只是這茶葉,才讓他意外,更是心底微沉。
正看著,忽而便聽得珠簾響動,同時一道透著慵懶,帶著軟糯,卻讓人聽了如春風撲面般舒適的聲音傳來。
“你在看什么?”
蘇澈早在珠簾響動時便有察覺,此時聽了,凝重藏于眼底,狀若尋常般看去。
那是一個女子,年紀該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一身白衣勝雪,只或許是在床上躺久了的緣故,衣領半開,露出大片白皙。
她很漂亮,五官精致,氣色也很好,只是個子挺矮。
她就這般靜靜看著自己,眼中仿佛帶著微微笑意,略是歪頭,如同有些疑惑自己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而身上所帶的那三分慵懶,更如一幅山水畫中最需要的那抹點綴。
蘇澈不認得對方,卻不妨礙他頭皮一炸,心底警鈴大作。
就像是被什么兇惡之物盯上一般,忍不住心頭悸動,一時竟有幾分惶恐。
“問你話呢。”霓裳看著面前之人,問道。
蘇澈一笑,“看這茶呢。”
“你緊張什么?”霓裳掩口一笑,“我又不會吃人。”
話雖如此,但她眼眶微低,那雙丹鳳眼半睜半合,就似牢牢看著蘇澈。
“未得同意便進了姑娘閨房,當然緊張。”蘇澈盡量保持平靜。
他看茶,是因為認出了這茶是楓林晚,在那德興當鋪里,司清渠曾招待過他們,也說過,這是蒼州最好的茶葉。
那么,不難想到,這等好茶不該是能在此地見到的。或者說,醉花枝里當然能有楓林晚,卻不該在一個普通青樓女子的房間里看到。
而既然看到了,那便表明,這房間里的人,必不尋常。
這才是蘇澈凝重的原因。
“我聽師傅說過,有的人聰明,緊張的時候就會用笑來掩飾,然后在對方回話的空隙,來想接下來該說什么話,也強裝鎮定下來。”
霓裳說著,好像是突然放松了一下,微微抻了抻腰身,便直接在蘇澈對面坐下了。
本是美人伸腰的春色,但蘇澈卻毫無心情去看,他只是覺得自己運氣不好,已經千小心萬小心了,怎么還是羊入虎口,一腳踏進了這人在的房間里。
對方話中提及了師傅,顯然,是在無形中承認了自己并非青樓女子,而是另有身份。那在這里的,應該便是極樂廟的傳人,且從自己感覺到的如芒在背之感來看,對方武功,必然不低。
恐怕,極有可能還是極樂廟的真傳弟子。試想,今夜極樂廟約商容魚見面,也該是有地位等同的人在。
蘇澈念頭急轉,一時卻想不到能脫身的法子,直接走肯定不成,而動手也不現實,思前想后,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老實坐著,靜觀其變。
“想好了么?”霓裳倒了杯茶,手指捏著,輕輕搖晃。
“什么?”蘇澈問道。
“你剛才想什么,我就問什么。”霓裳將茶杯湊到嘴邊,卻沒有立即喝,而是在唇上蹭了蹭,然后才輕抿一口。
雪白杯沿抵住唇瓣,微微用力時稍有擠壓,紅唇如血。這般不經意間的誘惑手段,她使出時沒有半點刻意,反而更添美感。
蘇澈心中已經當她是極樂廟的真傳,這對如今的自己來說,是極度危險的人物,而他也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所以,對于方才一切,不管是對方的語氣、眼神還是動作,他皆是抱以百萬\小!說中所述紅粉骷髏的心態。
因此,蘇澈神情中不見絲毫異樣,要說有,那也是木然。
霓裳眼底閃過詫異,她已然是認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而更知道的,是對方的年紀。她所意外的,是對方這般年紀,竟還有如此克制。
沒錯,是克制,而不是定力。
“本該血氣方剛,偏生怎么是那些禿驢老僧的做派?”
霓裳語氣不屑,將茶盞一放,“蘇澈,你這劍不錯,可能借我把玩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