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罕見的,玉沁被商容魚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那里面沒有惡意,卻有說不清的揶揄探究,就好像一個人發現了你的小秘密,且覺得很感興趣很想要去挖掘一樣。
讓人未免覺得有些不舒服。
“你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挖下來?”玉沁冷冷道。
換成是以前,商容魚還會動怒,甚至想要刺幾句,或者干脆不理她。但現在,她自認為發現了了不得的事情,自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她撇嘴,朝蘇澈道:“這個臭脾氣,也不知道你怎么能受得了她。”
蘇澈眉角跳了跳,對方這個似曖昧似調笑的語氣是怎么回事?直覺中,他覺得身邊這人好像是發現了什么。
下意識地,他就看向對面的玉沁,兩人正好相視。
商容魚見此,掩不住地咯咯笑起來。
玉沁臉色一寒。
這時,盜帥好奇道:“什么事這么好笑啊?”
但馬上,他語氣便是一凝,“有人來了!”
事實上,馬車內三人的感知,自要比他還敏銳幾分,哪怕方才玩笑,可對四周的感應從未松懈。
是從官道上過來的人,也是一輛馬車,卻是直直朝這邊的小路而來。
所以,盜帥才有所懷疑,并暗暗戒備。
“是她們。”玉沁道。
果然,近來時,盜帥看清了駕著馬車的正是伊雪稠。
“主上在嗎?”馬車停了,伊雪稠問道。
玉沁挑開車簾,“都出來了?”
伊雪稠聽得她的聲音,這才松了口氣。
“都平安無事,不過恐是惹了桃花劍閣這個大麻煩。”她說道。
玉沁不難想到,必是米陌蕁那里暴露,被人看出端倪,只不過,現在顯然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無妨,先趕路吧。”她說了句,放下窗簾。
兩輛馬車先后而行,自小路經過,后重新上了官道。
馬車里,商容魚問道:“你帶著手下去墨家,不怕墨家的人鏟除奸佞?”
“你話真多。”玉沁看她一眼。
商容魚隱隱察覺對方似是動了氣,也就不再撩撥,轉而朝蘇澈看來。
“馬車顛簸,你練功能靜下心來嗎?”她問道。
蘇澈剛剛運轉功法修行,此事被她打岔,當然不能沉心入定。
但他沒有睜眼。
商容魚朝他那邊坐得近了些。
蘇澈能聞到好聞的淡淡茶香,他分辨出來,這是毓蘿清茶的香氣。
這讓他想起了江令寒和葉常青,他們早晨便出城了,也不知現在跟觀潮閣的人匯合沒有。若是匯合,那觀潮閣同來的人,會對《觀潮劍氣》就這么算了,還是仍有糾纏?
這么一想,思緒不由就發散了,隨著無名呼吸法的自行運轉,他竟就此入定,沉心靜神。
商容魚剛湊過來,便察覺到了他平靜而有奇異韻律的呼吸,當下,心中好奇之余,更有些不忿。
這家伙難不成是和尚出身?跟自己多說一句話又怎么了?
車廂不大,玉沁對此自能感知清晰,當下輕笑一聲,略帶嘲諷。
商容魚輕哼一聲,仿佛自言自語一般,“他是要找他的子衿姐的,也不知在墨家待不待得住。”
玉沁看過來,發現對方目光在黑暗中四顧,好像真是隨口而言,并不由心。
“聽著好像,你跟她很熟?”玉沁問道。
“誰?”
“周子衿。”
“這個嘛,還好。”
“那她是個,怎樣的人?”
“嗯?”商容魚看過來,略帶幾分笑意。
玉沁神情不變,好像也不在意。
商容魚想了想,道:“是個,比較驕傲的人吧。”
“驕傲?”玉沁品了品,有些不明白這該是個怎樣的形容。
“是啊,驕傲。”商容魚在說起那個人來的時候,語氣也變得認真起來。
她和周子衿認識,卻是數年之前,可稱朋友,卻因久不牽扯而陌生。
此前,她與蘇澈提起周子衿,只是為了達成目的而想的手段。但現在一想,腦海中浮現出那道身影,短暫之間,仿佛也只有這么一個評價躍上心頭。
清冷,孤高,而又驕傲的人。
尤其是在修行無情道之后。
商容魚恍然覺得,武功也是會改變一個人,修行無情道之后的周子衿,便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
也或許,在自己這,對方早就忘記,那對于蘇澈,恐怕也是如此。
商容魚忽而有些期待,期待看到蘇澈跟周子衿相見時的場景,依這幾次對蘇澈的觀察來看,這人的確還算有情有義。只不過,就如季子裳被俠義所累那般,有情有義之人,也多為感情所累。
她低了低眼簾,覺得在梁州城的這段日子,反倒是自己最開心的一段時間。
因為沒有那么累,也因為,都是在跟同齡之人較量。
是年輕么?商容魚想著,繼而啞然失笑,自己何時竟這般老氣橫秋了。年輕?這是在想什么啊。
玉沁心中反復在想的,卻是那個未曾蒙面,但已經聽過數次的人。
周子衿,她到底是怎樣的人?
應該是漂亮吧,再就是善良?玉沁想到這,心里悶悶的。
她不免在想,在蘇澈心里,是如何來想自己的。善良這個詞,似乎不會有,那跟周子衿比較呢,是不是也沒有可比性?
玉沁有些莫名的煩躁。
氣息的變化,自是讓馬車內的氣機有些改變。
商容魚回神,先是疑惑,繼而心中一笑,也是明白過來,不由更加確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至于其中內情,她現在是不解,但相信,以后還要跟這兩人相處不少日子,對于個中真相,當然有知悉的一天。
而想必,也一定會十分有趣。
隨著馬車的疾行,商容魚想的有些出神了。
蘇澈卻是在察覺到馬車內氣機的變化后,有些靜不下心神來了。
對于方才這兩人所說的話,他當然是全數聽在耳里。而當商容魚說出對周子衿的評價之后,他心中是有些認同的,甚至還想補充幾句。
可話到嘴邊,忽然就說不出來了。
彼時說好武舉之后給自己一個答案的,但最終并沒有。
她就那樣走了,沒有告別,只在無聲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