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門前很是冷清,便連長街上都看不到幾個行人。
本來門口還有家丁護院,可現在,只有緊閉的府門,石階上的沙塵樹葉都無人打掃。
蘇澈和盜帥就站在街上,靜靜看著。
“走吧。”盜帥說道。
他說的,自然不是進府去,而是轉身離開。
“不進去嗎?”蘇澈問道。
“不了。”
“府上應該是有人的。”
“還是算了。”盜帥搖搖頭,目光卻一直看著那扇朱紅大門。
“這次一走,可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了。”蘇澈當然知道這一點,開口道:“上次是五年,這回就這么走了,你以后想想,不后悔么?”
盜帥聞言,嚅了嚅嘴,沒應聲。
“去吧,該告別的。”蘇澈語氣莫名道:“沒來得及歸沒來得及,可要是明明有機會道別,卻選擇轉身離開,那也是一種傷害。”
盜帥下意識看過去,看到的是蘇澈看著天上,微微笑著,眼神中映照天光,仿佛是在追憶什么。
“說的自己很了解一樣。”盜帥撇撇嘴,“江湖兒女,哪這么多愁善感?”
蘇澈收回目光,輕笑一聲,“那你都這么說了,咱就走唄。”
說著,他卻是直接轉身,打算走了。
“哎”盜帥下意識喚了聲,伸手抓他胳膊。
蘇澈回頭,臉帶笑意。
盜帥收手,訕訕一笑,“那個,我這不是不知道見面該說啥嘛。”
“告別無非就是說自己去哪,什么時候走,什么時候回來,再說些期盼和祝福,不就如此么?”蘇澈平靜道。
“說得輕巧。”盜帥聽了,忍不住翻白眼,“你這是雜談小說看多了吧,這么客氣,跟寒暄似的。”
蘇澈只是笑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拿主意的當然是盜帥,他所說的,只是一種提議罷了。至于究竟想不想,還是要看盜帥自己才行。
“好!”盜帥捶了下掌心,看著面前的云家大門,“進去說!”
話落,他當先朝前去。
蘇澈搖搖頭,跟上。
可剛待盜帥上了臺階,云家的大門敞開了。
兩人聞聲,不免停了步子。
有人從里面走了出來,是云奚菡,只不過她神情無比憔悴,眼圈通紅,明顯是大哭過一場。最主要的,是她身著麻衣孝服。
隨著大門敞開,院中的一點喧鬧也終于傳了出來,里面有悲戚的哭聲。
盜帥愣了愣。
而看到門外站著的他,云奚菡也是愣住了。
很快,兩人回神。
云奚菡用手背擦了擦眼眶,吸了吸鼻子,“回來了?”
不知怎的,見她如此,聽她語氣中難抑的哽咽,盜帥也覺得喉間發堵。
他語氣低了下來,“是云伯父么?”
事實上,昨夜的事,他已經從伊雪稠和靳鷹那里聽說了,商容魚帶走了云閣昌,正是來的云家。只是他沒想到,云閣昌竟然真的死了。
“還有云伯。”云奚菡低聲說著,挽了挽發,露出個勉強的笑容,“你這是,要走了么?”
女人的心思很敏感,從蘇澈站在街上,從盜帥方才言行,她已然是看出端倪。
盜帥見她模樣,竟一時狠不下心來,甚至是有些心軟。
這正是對方需要一個依靠的時候,卻也是自己必須要離開的時候。
“一定要走嗎?”云奚菡猶豫著,還是問出來。
以前不知道還能再見,談不上朝思暮想,只是總會在閑暇時想起那道身影。等終于見了,心里的石頭才終于放下來,也才真正讀懂了自己的內心,原來一直沒有忘記過,沒有放下過。
但世事無常,總有煩擾在側,彼此甚至沒有太多時間坐下來好好說說話。
不曾想,一直拖著不說,到頭來,轉眼又到了要分別的時候。
云奚菡心中悲傷無比,更因此而有難言的委屈,她只是覺得自己的肩膀好重,重到讓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很少會將自己柔弱的一面讓人看到,更別說是哭出來,可是,昨夜父親和云伯身死,她根本忍不住眼淚。
最疼她的兩個親人去世了,從此再也見不到了。而如今,面前的男人也要離她而去。
這種悲傷,瞬間將云奚菡裝出的堅強外殼擊碎,一下擊潰了她的內心。
盜帥嘴唇動了動,面前的人已是忍不住撲在了他的懷里。
他身子先是一僵,繼而松弛下來,終于抬臂,拍了拍她的后背,無聲安慰著。
蘇澈站在街邊,已是收入眼底,此時,他轉過身去,沒有再看。
這個時候,目光只是多余,只會讓人覺得難堪。
他們兩人不需要別人的安慰。
良久之后,云奚菡肩膀動了動,似是掙脫。
盜帥連忙松手,朝后退了半步。
“好了。”云奚菡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目光直視這眼前的人,“你走吧。”
盜帥從她眼中看到了倔強,也看到了堅持。
云家府門內,院里似乎更顯嘈雜了。
“我就在機關城…不,我會回來的!”盜帥猶豫著伸手,終是落在云奚菡的肩上,目光認真堅定,“我一定會回來的,等我!”
云奚菡笑了笑,點頭。
“保重。”她說。
盜帥看著她,心中難受,不過還是強笑,“你也保重。”
蘇澈察覺到了有人靠近。
“其實你大可不必的。”他說。
盜帥走到他邊上,回頭看了眼,云奚菡仍舊站在云府門口,只不過卻是背對這邊,靜默如同礁石。
兩人相隔,甚至不過五六丈遠。
可他知道,彼此已經無話,再復多言,只是糾纏,讓本已經落下的心,重新提起來。
猶豫,對他們這等江湖人來說,不該有。
蘇澈握緊了手里的劍,道:“那走吧?”
盜帥深吸口氣,點頭。
兩人自長街一側而行,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自始至終,云奚菡都未轉身去看,她心中尚有希冀,覺得那人會返身擁來,卻又害怕自己一旦回頭,會忍不住朝他跑去。
他不該被自己束縛,而自己也不能成為對方拖累。
山高路遠,路艱且長,終究是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云奚菡仰頭,她死死咬唇,早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