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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最初的開始

  夜風拂面,微涼,讓人心神不免平靜下來。

  “你...”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然后,彼此相視,一下怔了怔,而后又錯開目光,帶著微微笑意。

  “你先說吧。”蘇澈說道。

  “你先。”玉沁道。

  蘇澈看著院落內,道:“我還沒有想好。”

  “我也沒有。”玉沁回道。

  蘇澈疑惑,“你之前不是說,要講故事么?”

  “你這不是知道該問什么嗎?”玉沁看他。

  蘇澈聽后,笑笑,“那就從這說起吧。”

  “故事可能有些長。”玉沁聲音低下來。

  故事的開始是一樣的,在那個斜風細雨的時候,兩人對坐飲茶。

  但那一點點不同,就在這個‘開始’。

  顏玉書得到《觀潮劍氣》之后,的確是一夜未眠,沉思至天明。而實際上,稱之為煎熬,才更為恰當。

  他練不了武,無法修行,他一直知道。

  當初得到那神秘的無名呼吸法之后,他和蘇澈都認定這必是極珍貴的武學傳承,所以小心藏好后,每次去看都努力著背下來。

  因為東西是在顏玉書手里,由他來保管,所以他能接觸的時間自然要比蘇澈多得多。

  而哪怕他記憶力和背誦能力不如蘇澈,可畢竟是出身書香門第,自幼接觸便是書籍文章,無論是對功法中的句讀理解,還是看起來的流暢程度,也都要遠遠強過蘇澈。

  是以,顏玉書才是第一個背誦下來的。

  而兩人自幼一起長大,幾乎形影不離,自然親密無間,所以也不會有什么別樣心思,哪怕是爭強好勝,也不過一時意氣,從未有過隔閡矛盾。

  顏玉書那時背下來,是想試試能否修行,也只是想著先走一步,看看這條路能否行得通。更多的,還是想給蘇澈一個驚喜。

  這也算是一種不服輸吧。

  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也正是從這無名呼吸法開始,顏玉書才確認了自己的確不能習武修行的事實。

  可當看到滿懷希冀的蘇澈時,他依舊是滿心歡笑,沒有說出來。仗劍江湖、行俠仗義一直是他的憧憬,而他知道蘇澈不喜歡練武,他也不想將自己的心愿強加在蘇澈的身上。

  因為顏玉書知道,蘇澈身上所背負的東西已經夠多了。

  往后,就算已經知道了自己無法修行,可顏玉書也從沒有真正放棄過。他覺得,一定有適合自己的功法,只是還未找到,它還未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他不信佛,卻相信緣法。

  直到,他入了宮,萬念俱灰。

  過往的所有夢想和憧憬,躍馬揚鞭,逍遙天涯,俱都成了灰白色。

  人會在何時走出自己給自己編織的幻想?就是在萬念俱灰的時候。

  顏玉書想過自殺。

  饒是以他的樂觀和心境,可當面對如此大的變故和屈辱的時候,恐怕唯有一死,才能保全自己最后的那么一點尊嚴。

  可他年紀太小了,心里再倔強,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一直讓顏玉書耿耿于懷且每每想起都覺得羞恥的,正是因為彼時的自己雖然想過自殺,卻一直沒有自殺的勇氣。

  是的,勇氣。

  洗衣房多是剛入宮的太監,隨著時日,他們一個個或被調走,或是無聲死去,這也意味著顏玉書能說說話的人越來越少。

  顏玉書一直在茍延殘喘。

  哪怕他手里有若是放出去必會惹出腥風血雨的神秘呼吸法,以及《觀潮劍氣》,可他依舊會挨欺負,在宮里飽受欺凌。

  這一切,名為小玉的宮女都看在眼里。可她也做不了太多。

  非議,是宮里最要不得的,哪怕只是憐憫的善意,也會被人說成是親近,那樣的話,遭殃的就是兩個人。

  小玉替顏玉書說過幾次話,也幫他解過幾次圍,哪怕是順手之間,可都被顏玉書記在心底。

  那是顏玉書入宮的第二年。

  盛夏將過,初秋要來。

  顏玉書染了病,或者說,是長久虛弱的身子徹底垮掉了。

  他本該坐在書堂里讀書寫字,卻要打水劈柴,終日勞碌不停;他本該狀元及第,廟堂有名,卻受盡閹人冷眼,明嘲暗諷。

  他的身子是累垮的,不懂武功,沒有打熬身體的人,是無法長久做幾人份的粗活的。

  小玉不能和顏玉書常見,事實上,兩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而每次,顏玉書都會露出善意的笑容,好像是深深宮廷中的一縷陽光,沒有感受過絲毫穢濁。

  但他臉上的傷,佝僂顫抖的身子,以及日漸消瘦,這些都明眼可見。

  最后一次見面,是在那年的深秋,顏玉書約她見面。

  那天宮里有事,臨時抽調了不少太監和宮女,所以像是洗衣房這種地方,都見不到幾個人。

  小玉也是有事要做,只不過因為這是顏玉書第一次找她,她還是來了,只不過急色是掩不住的。

  她看到了顏玉書。

  彼時,那人坐在庭中回廊,穿著寬大的衣袍,事實上,是他太瘦,而顯得衣袍有些大。那不是宮里的衣服,而是一件華貴的錦衣。

  暗紅的錦衣像血,那是小玉第一眼看到時,心中突然冒出的形容。

  回廊上的木板因為常年見水,顏色同樣深紅,午后的云層有些重,遮住了天光,顏玉書盤膝坐在那,光影落在身上,晦暗不清,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他的臉色很蒼白,虛弱,病態,明明是那么年輕的人,卻透出一股暮氣。

  但他很干凈。

  小玉記得,那時的顏玉書沒有曾經官宦公子的光彩照人,卻干凈的過分。

  可小玉知道自己不能多待,因為宮里貴人還要她去忙,但她同樣能一眼看出顏玉書的不對勁。

  不等她問,顏玉書卻先說了,說的話很慢,說的話很多,就如同講故事一般娓娓道來。小玉本該是不耐煩的,可不知怎的,她竟是被對方的故事吸引住了。

  或者說,這不是故事,而是眼前那人的生平。

  十幾年的往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可顏玉書所截取的事,全是與一個人有關。

  那個叫蘇澈的人。

  在顏玉書剛入宮的時候,小玉曾聽他說起過以前的事,也見過蘇澈一面。可沒想到,他們之間的故事還有這么多。

  小玉沒有兄弟姐妹,沒有什么知心的朋友,這時候聽著,不覺在好奇之余,更多了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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