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奚菡的表情很認真,哪怕是臉上平靜,可依舊帶著肅然。
盜帥見此,卻是有些猶豫。
“怎么,你還打算瞞我?”云奚菡作勢欲要下床,“你外面那個朋友應該也知道吧,我去問他。”
盜帥皺眉,一把將她攔住,“他之前受了傷。”
云奚菡感受到對方按在自己胳膊上的力道,撇了撇嘴,靠著床頭躺下了。
“是后周的人。”盜帥斟酌道。
“后周?”云奚菡一怔,隨即皺眉,“后周江湖里的人,怎么會來這,他們從哪得到的消息?”
盜帥說道:“是后周朝廷的人。”
云奚菡張了張嘴,她實在難以想象,自己家怎么就跟后周朝廷扯上關系了,難道自家父親手里的東西,真有那么重要不成?
“所以,我爹是被他們帶走了?”她問道。
盜帥點點頭,“應該是吧。”
“應該?”
“云家主房中的床榻下,有一條暗道。”盜帥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只不過下去走不遠,便被堵住了,不知是通向那里的。”
他從云奚菡眼里看到了驚訝和疑惑。
“你不知道?”盜帥問道。
云奚菡搖頭,“父親養病的偏院,一直以來就只有他自己住,我也沒有去過幾次。所以你所說的暗道,我根本不知道。”
盜帥點點頭,然后道:“那,你知道云家主手里的東西是什么嗎?”
“好像是一幅畫。”云奚菡想了想,開口道:“可那畫,我記得很久以前在家里見過。”
“在家里?”盜帥一愣。
“是啊,可父親說那是他跟人淘換來的,說是我認錯了。”云奚菡也有些不確定,“好像,真是我記錯了?”
盜帥道:“好了,先別想這個了,你先休息,待會再商議一下,怎么去找云家主吧。”
“跟你那位朋友商議嗎?”云奚菡問道:“還沒問,他是?”
“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盜帥想了想,說道:“或者說,是經歷生死的好兄弟。”
云奚菡有些意外,“跟你志同道合,經歷生死?”
看著她的神色,盜帥就知道她誤會了,當即道:“他是蘇澈,平北將軍蘇定遠之子。”
云奚菡果然驚訝,身為土生土長的梁國人,她當然知道蘇定遠是誰,而且往早前論,她云家的猛鬼幫,隨祖父投軍時,應援的就是蘇家的軍隊。
至于蘇澈,在昨日她也已經聽說過了。
梁國最后一位武狀元,桃花劍閣所發劍令中所說的忘恩負義、心狠手辣的小人。
“他可值錢。”云奚菡輕笑。
盜帥挑眉。
“緊張什么?”云奚菡道:“城里大小幫派都得了消息,現在外面都在找他呢。只不過誰能想到,他竟然躲在我家。”
她忽而一愣,然后看著眼前之人,一臉懷疑,“我說,你這回來,打的主意是不是就想讓我幫他?”
盜帥點頭,坦然道:“猛鬼幫是梁州城里的地頭蛇,做下隱瞞之事很容易。不過我來,也并非全然因為這個。”
云奚菡好奇,“那是?”
“擔心你。”盜帥笑笑。
云奚菡一愣。
“擔心云家主的身體。”盜帥說道:“這不聽說他被鬼嚇到了么。”
“幸災樂禍?”云奚菡雙眼一瞇。
“有點吧。”盜帥撓撓頭,接著忍不住笑了,“就是很好笑。”
云奚菡哼了聲,然后道:“只不過,現在我不是什么幫主了,家里也遇上麻煩,恐怕幫不上你們什么忙了。”
“是啊,我還沒問呢,你怎么突然把位子給別人了,打算安享晚年?”后半句,盜帥自然是在開玩笑。
云奚菡卻是搖頭,“形勢比人強的時候,你只能這么做。”
“桃花劍閣?”盜帥皺眉。
云奚菡點點頭,道:“這幾年桃花劍閣對梁州各幫各派的干預很深,有的門派直接成了附屬,就是一派掌門,見了桃花劍閣尋常下山的弟子,都要禮讓三分。血衣堂口那邊背靠天下盟,倒還好些,其余的,恐怕用不了多久,都得成為桃花劍閣山下的從屬。”
“好大的野心。”盜帥說道。
江湖事,不可做絕。
就算是真武教這等天下大派,也不會說是讓山門方圓內的其他各派聽從調遣,奉其為尊。這種霸道之事,會有,可不該是出現在他們這等大派身上。
無他,大派之間最重聲譽,唯恐會引得其他諸派聯合抵制,也怕在世俗落下口實,將來連個弟子都招不到。
像桃花劍閣這種直接以力讓其他幫派換下幫主,成為自家傀儡,這等事,若是傳揚出去,莫說桃花劍閣的聲譽,便是其他門派或是江湖人,都要來問責一番了。
可桃花劍閣能位列持劍八派,其門中高層掌權者就絕非傻子,那么,他們明知此事不可為,為何還偏偏做出來呢?
盜帥有些不解。
云奚菡見此,道:“他們那些大派做事,走一步看三步,誰能猜得透。咱們不夠強,就只能依著人家,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
“你甘心?”盜帥問道。
“不甘心又能怎樣?”云奚菡一笑,“難道我說猛鬼幫是云家幾代人經營的基業,桃花劍閣的人就會放過么?”
“我不能只為自己想,還要為幫里的那些弟兄們考慮。能心平氣和地談,就沒必要等到被打壓得走投無路的時候,去求他們高抬貴手。”她眼簾低了低,道:“人心是最經不起考驗的,真到了那一步,有幾個能陪你破釜沉舟?與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人到時難堪,還不如提早退出,彼此留著面子。”
盜帥能聽懂,卻不認同。
抗爭,有時候不只是為了利益,還有那口氣。
是意氣,也是義氣。
“你別不服啊。”云奚菡見他沉思,拍了他胳膊一下,“等你有朝一日也拉幫結派了...算了,你也沒那么一天。”
盜帥忍不住翻白眼。
“行了,你休息吧,待會兒吃飯。”他起身,說道:“水給你放這了,還熱,渴的話記得喝。”
云奚菡嚅了嚅嘴,看著他,覺得有些堵得慌。
我都在床上躺著了,你還不趕緊獻殷勤表現一番?她看著盜帥走出去,無語似的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