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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落雨之暗

  這日的夜里起了風,帶著零星的小雨。

  雨絲漸稠,打著枝葉,山上的桃花分外香。

  漸已深夜,山門里只有極少的地方還亮著燈,除了風雨聲外,一片寂靜。

  小院里落著雨,屋檐上淌下水簾,許是房門沒有關緊,呼呼的風聲穿過回廊,房門被一下吹開,接著便是雨絲落進房里。

  堂中,洛青睜開眼,微微皺眉,然后起身去關房門。

  他向來睡的很淺,自打從那個縣城調進京城以后。

  他的仕途本該是斷了的,可在那個時候,也是這么個有風有雨的夜晚吧,那個叫蘇定遠的男人拉了自己一把。

  并非沒有計較自己的過失,只不過那個男人說過一句話,知錯能改。

  所以,洛青自那以后便遇事從謹而慎,幾乎沒有出過錯,而在那個男人吩咐的事情上,更是從未出過差池。

  唯獨,洛青看了對面那緊閉的房門一眼,眼簾低了低,在對方吩咐的最后一件事情上,他辦的不夠好。

  在楚家,他沒有及時發現酒中的化清散,反倒是蘇澈機警,沒有飲酒。

  其后,又沒有攔住蘇澈趕回京城,以致差點陷入險境。

  本來的計劃里,他們現在應該在墨家的機關城里,蘇澈在進修才是。

  洛青站在房門前,雨絲打過,帶著山間的淡淡腥氣,身上披著的袍子被風吹拂而起。

  他瞇了瞇眼,回神,看向外面的黑夜。

  山高本該見星,可此時外界一片漆黑,只有點點的燈火朦朦,而他從眼前的風雨之中,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

  洛青下意識抬腳,可一只腳剛邁過門檻,便是一頓,猶豫片刻之后,竟是收回了腳步。

  夜里合該是鬼怪出沒,可這里是桃花劍閣的山門所在,方圓近十里多是山,只有山下古村,如此荒涼靜謐處,哪里會有外來野鬼孤魂。

  若有宵小,那必然也是此處之人。

  洛青眼眸微沉,退了半步,將房門關上,風和雨便被擋在了門外。

  堂中陷入了黑暗,洛青走到桌旁,喝了口已經涼了的茶水,便回房去休息了。

  外面風雨依舊,只不過拍打窗門聲更大了些。

  丑時,不變的聲音里多了些許人聲的嘈雜,接著是院門被人敲響。

  洛青開門時,發現蘇澈披著衣衫也走了出來。

  “怎么了?”蘇澈問道。

  “有些不平靜。”洛青說著,將袍子緊了緊,提了門口的傘,走進院里。

  “誰在外面?”他問。

  “洛師傅嘛,我是白小魚啊。”外面的人連忙道:“你跟蘇師兄都在吧?”

  洛青聽見是白小魚的聲音,心神松了松,再加上此時能從門縫和墻頭,看到外面火把依稀的光亮,他也稍稍放下了心。

  “我們在,怎么了?”洛青說著,開了院門。

  門外是不時跑過的派中子弟,他們都有些嚴肅,手拿兵器,有的手里舉著火把,幾人結伴,冒雨匆匆。

  洛青見門外的白小魚身上都有些濕透了。

  “宗門里進了賊人。”白小魚朝門口內縮了縮身子,道:“我這尋思著通知你們一下,免得見了師兄們的陣仗再發生誤會。”

  “有勞了。”洛青點頭道。

  “這有什么的。”白小魚笑了笑,朝門中不經意間的一瞥,看到了已經掌燈后站在堂前的蘇澈。

  “蘇師兄也起了。”他朝那邊揮了揮手。

  洛青回頭看了眼,然后道:“夜里有些吵,沒睡著。今夜的雨可能有些大,我看你也沒帶傘,快些回去吧。”

  說著,他把手里的傘遞了過去。

  白小魚一愣,低眼一笑,眼中復雜一閃而過。

  “其實也沒什么的。”他嘴上說著,還是把傘接了過去,“我趕明兒就給送來,這夜雨時的風也涼,洛師傅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好。”洛青點頭,就要關上房門。

  “哎,”白小魚似乎想說什么,有些猶豫。

  “怎么了?”洛青問道。

  “嗐,沒啥。”白小魚撓了撓頭,把傘撐開,身后石板道上來回經過的火把光芒便被擋住。

  在院門關上的時候,洛青依稀從那越來越窄的縫隙里,看到了外面的光亮漸稀而晦暗,以及那有些消瘦的身影。

  “如果吵的話,就把門窗關緊吧。”

  聲音低不可聞,他幾乎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門關上了,門外卻沒有離開的腳步聲。

  洛青面對著院門,輕輕將門栓插好,默不作聲。

  “下著雨呢,還不進來干嘛呢?”

  過了有些時候,身后傳來蘇澈疑惑的喚聲。

  洛青這才返身往回走,雨被風吹的有些料峭,斜斜地打在身上。

  蘇澈打了個哈欠,把手里的毛巾扔過去。

  洛青雖有些走神,可有異物飛來,他仍是下意識接過。

  蘇澈翻了個白眼,“莫不是見這夜里山雨,洛大人思如泉涌,心中起了詩情?”

  洛青走進堂中,一邊將袍子摘了,一邊擦拭著有些濕漉的頭發。

  “詩篇文章,我已有多年未看了。”他說。

  “哦?”蘇澈雙眼一亮,有些好奇,“你不是在禮部任職么?據我所知,朝中文官都是左相派系吧,你不讀文章不寫詩,他還會用你?”

  洛青有些意外,“你竟然還知道左相愛讀詩看文?”

  “聽我哥說起過。”蘇澈將房門關上,道:“他向來喜歡風雅,自己不甚會作詩,反倒喜歡到處搜羅別人寫的詩詞,去念給青樓的姑娘聽。”

  說著,蘇澈竟是自己笑了,只不過笑的并不舒心。

  洛青說道:“左相喜歡詩詞文章不假,但他更愛錢。若是辭藻華美的紙張和一張銀票放在身前,他肯定會選后者。”

  “所以你這么多年都是用銀子賄賂的?”蘇澈問道:“可恕我直言,看你也不像是富裕的樣子。”

  “銀子都是將軍府出的。”洛青看著他,淡淡道:“是蘇將軍給我的銀子,然后我去行賄左相。”

  蘇澈愣了愣。

  洛青見此,開口道:“派系之別不是敵我之分,左相對此也不知情,而蘇將軍則需要我從左相那里探知到的情報。”

  看見眼前人若有所思,他擺了擺手,“這些都過去了,早些睡吧。”

  說著,洛青吹了桌上的燈。

  外面,依稀還能聽到風雨中夾雜的人聲。

大熊貓文學    我命清風賒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