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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墨與江湖

  蕭情兒見此,搖了搖手里的桃花扇,道:“打蘇家大少爺的是墨家的人,說是爭風吃醋,其實是看不慣他紈绔囂張的樣子。”

  她以扇輕輕捂嘴,笑道:“你們想必也知道墨家那些人的作風,行俠仗義什么的,咱們可攔不住。”

  墨家并非是單一的家族勢力,而是先秦時代諸子百家的延續,數千年來分為兩支,朝野分別。六百年前大周皇朝傾覆,墨家入朝之造作監隨之潰散,亡于戰火。

  后大周朝堂遺老迎在野之勢力「羅網」首領顧姓承襲,建立后周,時征召散落江湖的墨家之人,欲建不落行宮遭拒,兩相結怨。

  墨家巨子遂在云嶺山群山之中建造機關城,以此為墨家駐地,同時也是為了防止后周大軍攻伐。而這云嶺山就在大梁境內。

  墨家曾多為社會底層百姓,主張追求“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大害”,數百年過去,一直是秉任俠之風,在江湖上的風評很好。

  顏玉書輕捶了下掌心,“墨家之人不入后周,輕易不會入北燕和咱們大梁的皇都,這次必是為觀禮而來!”

  蘇澈心神微動。

  顏玉書笑了笑,“走,去大行寺的齋院。”

  蘇澈跟在他身后,卻是問了句,“墨家會住齋院嗎?”

  畢竟佛門的那些人講究「慈悲為懷,積德行善;以和為貴,不起刀戈」,甭管是真是假,反正素來是與墨家沒什么交集的。

  顏玉書也有些拿不準,不過此時道:“佛子禮面向江湖,廣撒請帖,那些和尚想來是不會計較什么的。”

  蘇澈輕輕頷首。

  “我勸你別亂來,我爹可是蘇定遠!”

  黃昏下,巷陌外,綠水邊,青石河畔。

  本是翩翩公子的蘇清倒在地上,一身白衣染塵,玉靴沾泥,一臉煞白。

  在他面前,隨行來的家丁盡皆中劍身亡,而向來囂張跋扈的黃文虎在留下一條胳膊后,早就跑得沒影了。

  眼前的,是一個持劍的黑衣人,帷帽遮臉,劍鋒冰寒。

  “蘇定遠又如何,他還能現身在此,救你性命不成?”黑衣人手腕一翻,劍身前遞,“死來!”

  蘇清滿臉驚駭,眼見這一劍刺來,竟是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一聲破空來襲,黑衣人猛地收劍反刺,劍尖扎上一枚銅錢,銅錢崩碎,其上力道卻讓他不由后退兩步。

  “在京城行兇,好大的膽子!”從巷子里走出一拎酒壺的中年人,此時喝了口酒,手上彈著一枚銅錢。

  黑衣人話也不說,腳下一踏,輕功運起便走。

  “想跑?”中年人彈指銅錢飛出,而身形竟也是絲毫不慢,腳尖踩水,一把按住這人肩膀。

  “江湖恩怨,你六扇門也管?”黑衣人肩頭一抖,身形竟如泥鰍般靈活,而手中長劍一抄,直刺向中年人心口。

  “你在這殺人,我便要管!”中年人輕笑一聲,竟是直接以手去抓劍。

  黑衣人似是笑了下,有晚風而來,吹動帷帽上的淺露。

  “嗯?”中年人下意識抬眼,看到的卻只有一雙猩紅的眸子。

  他動作不由一頓,但手掌卻也碰在了劍上。

  猶如金鐵相交,黑衣人一抖劍身,踢出一腳后借力后撤,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而中年人反應不及,胸前中了一腳,氣力一滯,竟是掉進在了水里。

  “你娘!”中年人自水中躍出,抹了把臉,不由罵了聲。

  大行寺在梁都內城西南方向,這里是一片佛寺,黃昏下,檀香陣陣,隱約似可見青煙裊裊。

  佛寺之中有齋院,但那是給各大派江湖人和添香火的齋客留的,一般人要是懂事肯定不會過去打攪。尋常留宿借宿,住的是佛寺外那條施齋街上的齋房宿居。

  馬車在施齋街的牌樓下停了。

  蘇澈挽簾朝外看,夜幕已降,路上見不得多少行人,而長街幽深,兩旁店鋪客居林立,偶有燈火。

  “朝前瞧瞧。”顏玉書說了句。

  馬車緩緩前行,蘇澈心里沒來由地生出幾分緊張—雖自幼在梁都長大,可也只是每年踏青時才會隨大人出城玩耍,他整日在府中練樁,莫說這皇都,就是那條朱雀大街都不甚熟悉。

  他與顏玉書是不同,蘇定遠常說‘男兒功名只在馬上取’,雖讓他讀書,卻是在府中請了教書先生,而不是放他去私塾。

  而這一切,自然是拜蘇清這個大哥所賜,蘇清是紈绔扶不上墻,那蘇定遠便將殷切放在了他的身上。

  蘇澈心智早慧,自是能理解的,可終歸是有些不忿。

  正想著,卻是聽到幾聲怪響。

  顏玉書臉色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皮。

  蘇澈一笑,道:“咱們還是回去吧。”

  “這怎么能行,還沒找到你大哥呢。”顏玉書有些急了。

  “可這施齋街咱們已經走到頭了,都沒有聽到馬嘶聲。”蘇澈笑著說道。

  顏御寒目光微亮,輕輕拍了下手,“是了,你大哥一行七八匹馬,此時正是安靜時候,這些院落不過那么大,總該是有馬嘶才對。”

  蘇澈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

  顏玉書下巴一揚,朝外喊了聲,“咱回府。”

  “可就這么回去,是不是有些不好啊?”他轉頭就低聲道。

  蘇澈說道:“我大哥對京城門兒清,再說墨家之人素來風評極好,就算他惹惱了人家,也不過是受些皮肉之苦罷了,總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顏玉書點點頭,“也對,說不定現在人已經被丟到你家門口了。”

  蘇澈翻了個白眼。

  馬車調轉,朝來路而回,只不過行至牌樓之時,迎面匆匆跑過兩個漢子。

  他們穿著普通,卻俱都持劍,步伐穩健不亂,顯然是有功夫在身的江湖人。

  此時,有聲音傳進蘇澈和顏玉書的耳里,“他們是墨家的人,氣息綿長,丹田氣海已成,武功不弱。”

  傳音成線的是顏六,他了解自家少爺,對江湖很是好奇,所以每每出來便會提點幾句。

  當今世道,習武為修行,分內、外,兩者都養心中那一口氣,只不過一個要求心境,一個要求體魄。

  內者以術入道,內炁渾厚,重「意」;外者煉體入道,肉身剛猛,重「形」。前大成可成就「混元」、「神橋」,后大成即為「無鑄」。

  始入修行,便要修出自己的殺手锏,因為求道一途比的就是手段高低。

  分高下,便要見生死,而這,就是如今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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