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閔帶著一百輕騎兵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往鄴城。終于在半個月后回到鄴城,此時已經是傍晚,冉閔沒有驚動任何人,自顧自地跑回建章宮。
但是在建章宮的門口,冉閔卻看見了讓他極度震撼的一幕。
衣衫襤褸,宛如乞丐一般的老百姓屈膝下跪,跪在宮門前,好像是一座座雕塑,一動不動的,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們已經死掉了。
此時已經是農歷十一月,天大寒,固然沒有下雪,可是依舊寒風凜冽,冷意逼人。
而跪在宮門前的這些老百姓竟然有的人都暈了過去,甚至還有的把包袱帶來這里,干糧什么的更是有不少,顯然是在這里跪了很久了。
冉閔數了數,跪在建章宮的門口的老百姓,竟然已經超過一千人!
而且顯然已經跪死了不少人,因為冉閔看見宮中的宿衛好多人都抬著擔架,把人的尸體抬走,還一邊搖頭嘆氣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冉閔下了馬,便扶起了地上的一個老人,此時他穿著盔甲,所以大家都沒能認得出來他就是魏王冉閔。
“老人家,你怎么跪在這里?”
“求救?發生了什么事?敲登聞鼓了嗎?”
“唉!這位將軍,你難道不知道嗎?現在中原胡人作亂,到處殺人、吃人,殺我漢民,搶我漢地,欺我漢女,原本肥沃的土地已經化作一片焦土,原本富饒的城池已經付之一炬!”
“朝廷沒有派出兵馬平亂嗎?”
“派了。可是朝廷的兵馬能有多少?朝廷的兵馬是捉襟見肘的!咱們也知道,魏王心憂天下,朝廷也不會不管咱們的。可是前不久咱們還盼望著東晉朝廷能夠答應魏王的請求,出兵援救中原呢。沒成想,唉!我們算是看清楚了東晉那些士大夫的丑惡嘴臉了!現在能救中原漢民的,就是魏王了!”
冉閔沉默了。
這時,跪在一旁的中年人一臉苦澀地說道:“誰說不是呢?咱們滿心的期盼都落了空。這些天殺的胡人真是什么都干得出來!我本是蘭陵人,在這里跪著的人都來自五湖四海,青州的,冀州的,兗州的,甚至是揚州的請愿百姓都有!大家都希望朝廷能夠派出大軍征剿地方的胡人。”
聞言,冉閔的心情變得十分的沉重起來。
“這位將軍,不知道你能不能跟魏王說上話?我們都是他的子民,現在胡人作亂了,他可不能不管咱們啊!”
“是啊!”
旁邊的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已經是七十高齡了,卻依舊是老淚縱橫,哭得稀里嘩啦地道:“當年的永嘉之亂,老朽經歷過。真是如現在一般,中原十室九空,北地蒼茫,望之無人相顧!當時乞活軍出現了,現在乞活軍也開始組織起來跟胡人反擊了,但是乞活軍勢單力薄,沒有朝廷的支持的話,依舊是成不了氣候的呀!”
聽到這話,冉閔的鼻子一酸,于是走到了宮門前最為顯眼的位置,振臂一呼:“父老鄉親們,我是冉閔!我已經從河西日夜兼程地趕回來了!”
“什么?竟然是魏王!”
“真是大王?大王啊!救救你的子民吧!我中牟慘遭胡人洗劫,男丁幾乎都被殺光了,女子都被胡人充當了兩腳羊!他們真是一群畜生啊!竟然連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他們是真的吃人的啊!”
“嗚嗚嗚!…大王,求求你了。胡人真的跟賊寇一樣到處洗劫!我的那個村子只剩俺一個人活下來了!”
看著這些熱淚盈眶,痛哭流涕的老百姓,冉閔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隨即,冉閔咬牙切齒地道:“請大家放心!我冉閔回來,就是為了解決此事的!你們的請愿,我已經收到了!胡人暴虐,殺我漢民,奪我漢城,占我土地!這筆血債!我一定會讓他們千倍、百倍的償還!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站在宮門口負責維持秩序的宿衛都高聲吶喊起來,隨即,那些跪在地上的老百姓都跟著吶喊起來。
轉瞬之間,整個建章宮的門口就充斥著“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吶喊聲,震徹云霄,響徹穹隆。
冉閔隨后就讓這些來請愿的老百姓解散,并讓人妥善安置他們。
這么多人跪在宮門前可不行,擾亂秩序不說,關鍵是影響不好,還跪死了那么多人。
回到建章宮的第一時間,冉閔不是召開大朝會,馬上解決胡人在中原作亂的事情,而是讓人將秦牧傳召入宮。
秦牧已經在數日前抵達鄴城了。冉閔走的是陸路,雖然胯下一匹赤馬朱龍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但是到底不如秦牧這直接從大海上坐船來的快。
“大王!”
“坐吧。”
冉閔與秦牧隨即對席而坐。
看著秦牧古波不驚的神色,冉閔一手扶額,作沉痛狀:“秦牧,你說寡人這么做,是不是錯的?”
“既然已經做了,大王又何必太過在意對錯呢?”
“寡人很內疚。可能寡人會因此而內疚一輩子,因此而折壽都不是不可能的啊。”冉閔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早知如此,當時寡人直接登極稱帝就好了。現在搞出這么多事情來,造成了這么多的無辜百姓死去,寡人這…于心何忍?”
“大王,你要知道,非常之人,當行非常之事!”
冉閔忍不住嘴角一抽:“秦牧,你這話是在說寡人不是正常人嗎?”
“大王是正常人嗎?”
“好了,寡人不想跟你斗嘴。現在搞出這副爛攤子,如何收拾?”
“很簡單。大王登極稱帝,改朝換代,隨后頒布《殺胡令》!”
“殺…胡令?”
“是的。”
聞言,冉閔不禁瞪著眼睛,若不是他了解秦牧的為人,以及他那十分跳脫的思維,還可能會認為秦牧是一個跟他一樣的穿越者呢!
饒是如此,這個時候冉閔都不禁有些懷疑了。歷史上的冉閔推出的《殺胡令》,該不會就是秦牧鼓動的吧?
“殺胡令,何解?”冉閔決定裝傻充愣。
“內外六夷,敢稱兵器者斬之。”
“不行。”冉閔搖搖頭道,“這道詔令,寡人在石祇的叛軍包圍鄴城的時候,就已經下過了。”ァ新ヤ⑧1中文網ωωω.χ⒏1zщ.còм<、域名、請記住xīn81zhōngwén小shuōwǎng
“大王,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大王這殺胡令的范圍僅限于鄴城,而今是整個天下!而且,這只是第一道,還有兩道!”
“哦?還有?”
“其二,與官同心者留,不同心者聽任各自離開。”
這道令看似簡單,其實絕難理解,如何才是與官同心,如何又不同心?官方不做正式說明,誰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正確執行,只好聽憑自己所想。
“第三呢?”
“其三,所有漢人,凡是斬一個胡人,憑人頭加官晉爵。”
冉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顫聲道:“秦牧,這才是殺胡令的本質吧?”
“不錯。大王,殺胡令的頒布已經不可避免。如今的中原,漢人與胡人互相攻伐,但是胡人的力量依舊很強大,沒有官府的全力支持,胡人是無法消滅的。同樣的,沒有各地漢民的配合,胡人的反叛勢力始終是無法杜絕的!”
秦牧沉聲道:“大王,這就是為何臣當時建議你為博得大義名分,委曲求全,向東晉假意獻上中原十州之地,然后對劉務桓的小動作不管不顧,最終釀成胡人禍亂中原的緣故!”
“這…太可怕了。”
冉閔嘆了口氣說道:“秦牧,若是你這家伙不能為我所用,寡人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殺死你。居然什么都讓你算到了。萬一你算漏了一步,東晉朝廷接受了寡人合并之請,派兵北上,那寡人該如何自處?”
“那就再好不過了。因為晉國的主力大軍會在中原消耗殆盡,到時候大王完全可以按兵不動,吞并晉國,然后再頒布殺胡令。”
冉閔搖搖頭道:“真不知道你這腦瓜子里是怎么想的。”
秦牧苦笑著道:“大王,臣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自古以來,凡是成就霸業者,絕不能有絲毫的婦人之仁!要懂得取舍,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話是這么說,可是因為寡人的一己之私,導致這么多漢民被殺,流離失所。寡人,心中有愧啊!”
“大王,其實你不怎么做,胡人遲早會生亂。早一點生亂,咱們還能更好地做出相應的布置!”